第四十四章 如笼

    江然觉得眼前这个府尹大人很不正常。</br>　　如今大约已经是四更天……换到前世，这会至少也是半夜两三点。</br>　　这位府尹大人竟然好似变魔术一样的，从床底下拽出了一个大箱子。</br>　　手脚麻利的摆上了一桌子的火锅？</br>　　当然，这个时代这玩意不叫火锅，叫古董羹。</br>　　可问题是，这大夏天的吃这玩意，真的没问题吗？</br>　　还有，谁家府尹在床底下藏着这么多的吃的？</br>　　这玩意肯定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这人，到底得多喜欢吃？</br>　　府尹大人则是无比热络，拿着一个小碟子，递给江然：</br>　　“吃，有什么事情，边吃边说。</br>　　“天大的事情不耽误吃饭，吃饱喝足，人才算是活着。”</br>　　江然接过了碗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师爷。</br>　　“别看他了。”</br>　　府尹大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br>　　“一把年纪了，大晚上吃肉，再要了他的老命。”</br>　　“也罢。”</br>　　江然一笑：“喝酒？”</br>　　“有好的？”</br>　　“玉翠楼的竹叶青。”</br>　　“二十年？”</br>　　“十年。”</br>　　“也行。”</br>　　府尹大人哈哈一笑，拿着一个碗放到了江然的跟前：</br>　　“满上。”</br>　　江然拿酒葫芦给他倒了一碗，看着酒水流淌，还有点心疼。</br>　　“你……小气！”</br>　　府尹大人一脸难受：</br>　　“倒倒倒，哎，多倒点！”</br>　　“够了够了，差不多了，大人日理万机，得保重身体，饮酒误事啊。”</br>　　江然赶紧把酒葫芦收了起来，总感觉有点后悔提这个事。</br>　　“哼……酒都不倒满，也不怕得罪了我，治你得罪。”</br>　　府尹大人白了江然一眼，抓起酒碗，滋了一口，这才看向了那箱子里的顾莫声：</br>　　“他怎么落你手里的？”</br>　　江然看了看锅里的肉，问了一句：</br>　　“这什么肉？”</br>　　“一只肥羊。”</br>　　江然这才捯了一筷子，放在自己的碗里，沾了点麻酱却没往嘴里送。</br>　　而是将自己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br>　　府尹大人一边听，一边把锅里的羊肉片挑出来，卷着麻酱往嘴里塞，吃的那叫一个气吞山河。</br>　　待等听完之后，他点了点头：</br>　　“所以，你跑来找我，是为了让我想想办法，瞒住飞云寨的耳目？”</br>　　“大人果然英明。”</br>　　江然点了点头，这才吃了一口羊肉，确实挺香。</br>　　府尹大人则是微微沉默，端起酒碗，一口一口的滋溜着。</br>　　半晌之后，他摇了摇头：</br>　　“不行。”</br>　　江然也不意外，微微一笑：</br>　　“大人在怕什么？”</br>　　“本官怕什么……你不知道？”</br>　　府尹大人抬头看了江然一眼：“你若不知，今夜便不该来。”</br>　　“果然如此……”</br>　　江然轻轻吐出了一口气：</br>　　“万掌柜弄这英雄会，是在大人的默许之下，或者，他这么做，本就是出于你的授意？”</br>　　府尹大人咧嘴一乐，看了江然一眼：</br>　　“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br>　　江然沉吟了一下，吐出了八个字：</br>　　“苍州如笼，请君自来。”</br>　　刘师爷脸色顿时一变，发现府尹大人正好看他，连忙摇头：</br>　　“属下……属下可什么都没说。”</br>　　“哈哈哈哈！！”</br>　　府尹大人顿时哈哈大笑：</br>　　“谁往你身上赖了？自作多情！”</br>　　只是这话说完之后，他的脸色却沉了下来：</br>　　“到底瞒不住有心人……你来苍州府不过几日时间，便已经看出了本官的打算。</br>　　“李飞云不是寻常人物，这一局悬了啊。”</br>　　江然默然的搅拌手中的麻酱。</br>　　眼前这位府尹大人，自打上任以来，便是应付了事。</br>　　程即墨说他不作为，实则并不是……处于这样的一个位置，联想到苍州府这数年之间的变故。</br>　　他的不作为，便是一种保护色。</br>　　唯有自己留得性命，方才能够大有作为。</br>　　而这样的一个人，眼看着万掌柜的玩这一出英雄大会的戏码，岂能视而不见？</br>　　更有可能，便是想要借此，釜底抽薪，彻底解决掉飞云寨的这颗钉子。</br>　　所以，今夜江然来找他，目的本就不是单纯为了解决顾莫声这个问题。</br>　　因为这个问题并不好解决。</br>　　有人盯着落日帮，稍有差池，便会打草惊蛇。</br>　　最好的办法，是将落日帮彻底铲除。</br>　　可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br>　　而且一旦动手，就得以雷霆之势碾压而过。</br>　　哪怕是被李飞云的手下察觉到了什么，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当中玄机。</br>　　这……岂是易事？</br>　　而但凡李飞云有所察觉，那这已经张开的苍州笼，只怕谁都请不过来。</br>　　这也是为什么，府尹大人不答应江然的理由。</br>　　毕竟，倘若只是顾莫声连带着那几个人失踪了，这事情尚且还有其他的可能。</br>　　可若是连整个落日帮都没了……前有青河帮，后有落日帮，李飞云心中岂能没有顾忌？</br>　　而一旦让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府衙动的手。</br>　　那先前的戏，可就全都白唱了。</br>　　但落日帮的事，其实还只是一件小事。</br>　　现在最让府尹大人觉得为难的是，倘若李飞云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白痴。</br>　　只怕从最初的时候开始，人家就已经看出了他这边的端倪。</br>　　想到这里，江然微微一笑：</br>　　“大人……你想没想过，李飞云或许从来都不在意，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所作为。”</br>　　“你想说，他有恃无恐！？”</br>　　府尹大人眉头一挑：“他凭什么？”</br>　　“大人可还记得，我先前说过什么？”</br>　　“你是说……”</br>　　府尹大人将目光从江然的身上收了回来，落到了顾莫声的身上，若有所思：</br>　　“有道理……</br>　　“刘师爷！”</br>　　“属下在。”</br>　　“拔了落日帮。”</br>　　“是……啊？”</br>　　刘师爷一愣，猛然抬头：</br>　　“大人您说什么？”</br>　　“实在不行，你回家养老吧。”</br>　　府尹大人看了刘师爷一眼。</br>　　“不是……”</br>　　刘师爷连忙说道：</br>　　“这事情非同小可，这般……这般轻率……会不会有些……”</br>　　“轻率吗？”</br>　　府尹大人说道：</br>　　“那动手的时候，穿上夜行衣，蒙上脸。</br>　　“不可用带有官府标记的兵器……杀人之后，立刻离去。</br>　　“就好像，青河帮那样，让落日帮，消失的干净一点。”</br>　　“这……”</br>　　刘师爷很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br>　　但看了江然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大人之后，终于点了点头：</br>　　“属下领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