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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姬扶摇晨时倨傲,暮时阴沉,她被戏耍

    两仪殿。

    金奎低头站着,吴大寿跪身。

    他没资格直接求见圣人,只能劳烦金副司长。

    “微臣检举太仆寺主簿秦鸿,其任职一年贪污受贿已逾千两,视律法于无物,他酒后多次妄议圣人重用佞臣疏远贤臣,抱怨自己不受朝廷待见,还说圣人驱逐顾平安是在资敌。”

    “微臣敢有半句假话,甘愿千刀万剐而死。”

    吴大寿慷慨恳切。

    “臣子胆敢妄议君上?”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帝冷冷俯视着他。

    吴大寿不敢对视,颤声道:

    “微臣没有添油加醋。”

    身边金奎的略有所思。

    太仆寺又被坊间戏称畜禽寺,管理天下牛羊马匹,主簿虽是芝麻绿豆点的文官,捞千两油水还是轻轻松松。

    至于姓吴的目的。

    作为臣子,他小心翼翼提醒道:

    “陛下,秦鸿跟吴大寿私交莫逆,两人一起叛逃西蜀。”

    女帝面无表情。

    以她的玲珑心智,轻易就看穿吴大寿的算盘。

    小人物为了往上爬,不惜自断一臂宁愿背负不义的骂名。

    “金奎,派人抄家,若证据确凿,直接处死。”女帝漫不经心说。

    “遵命。”金奎领诏。

    ……

    当天傍晚。

    “发生什么事了?”

    秦鸿大脑一片空白,被拖入诏狱。

    不一会人头悬楼,靖安司张贴布告,以此警示文武百官贪婪不知收敛的下场。

    当然,路过靖安司的官员不以为意。

    朝中当官,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一旦犯罪,严苛律法的绞索就套在脖颈。

    但是庙堂有诸公力保,别说区区一千三百两赃款,贪污十万两的大有人在!

    靖安司。

    金奎背靠太师椅,桌上摆着一个账本,在秦府搜查到的,上面记录了吴大寿敛财渎职的证据。

    狗咬狗罢了。

    但吴大寿这条狗有价值。

    他的存在,能让陛下羞辱顾平安拙劣的伎俩。

    “借刀杀人失败,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金奎陷入沉思。

    若非西蜀有势力泄密,吴大寿很可能死于圣人猜忌之下。

    但顾平安工于心计,会猜不到朝歌城四处漏风吗?

    如果……

    “如果那封泄密信也是他写的。”

    金奎突然有个荒诞的念头。

    霎时他摇头失笑,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司长。”

    属下叩门,将卷宗递给他,“吴昔的档案。”

    入职靖安司,必须打探具体信息。

    金奎随意翻阅,看了一会,神色骤然凝重。

    一年前,吴昔跟顾平安都在国子监丙院,还是同个学室。

    “你先出去!”金奎屏退属下,来回踱步。

    不对劲。

    昨天借刀杀人计,今天秦鸿丧命,顾平安跟吴昔、秦鸿之子曾是同窗,一切都太巧了。

    仿佛有无形之手在操控。

    “吴昔跟秦弘博一年前已经决裂,而彼时顾平安还在国子监借读,显然也知道这一节。”

    金奎继续翻看档案,渐渐不寒而栗。

    如果顾平安想杀的从来不就是吴大寿,而是秦鸿!!

    为何吴大寿忽然检举秦鸿?

    难道他真是内奸,得到顾平安的授意?

    金奎始终理不清思绪,怒声道:

    “来人,让吴大寿父子面见本官!”

    …

    一刻钟后。

    金奎脸庞阴沉,双眼如一柄利刃,死死盯着父子俩。

    逼问很久,吴昔吓得面色苍白,连吴大寿都惶惶难安。

    别看金司长在皇宫唯唯诺诺,但在朝野可有着疤面判官的称号,行事风格狠毒无情。

    金奎冷声问:

    “告诉本官,为何突然起了检举秦鸿的念头?”

    吴昔强镇心神,哆哆嗦嗦开始坦白。

    也就是一箭三雕的计谋,包括他对王姑娘的情谊也悉数告知,没有半点隐瞒。

    “权谋之术,谁告诉你的?”

    金奎紧扣重点。

    “戏院听曲,联想到己身处境,一下子豁然开朗……”吴昔解释。

    金奎愈加觉得恐慌,一切好像有预谋般。

    “来人,带吴昔去戏园子,问清楚上午的情况。”

    “是。”属下抱拳。

    吴昔一同前往。

    “金司长,怎么了?”吴大寿焦急问。

    金奎沉默不答。

    快马加鞭来回半个时辰,属下回禀道:

    “一个年轻妇人塞给了戏班主一百五十两银子,指点这些曲目……”

    金奎如遭雷击,他双手撑着桌角,表情也变得骇然。

    如果自己的推测没错,顾平安的目标就是秦鸿。

    那一切都解释得通!

    “你知道借刀杀人计谋会败露、你知道陛下非但不会惩处吴大寿,反而赏赐、你也知道陛下为了平衡赏罚制度只会恩荫其子。”

    “你知道昔日同窗会受挫,特别是当官得势后的挫败更加煎熬,你清楚他内心渴望什么,你一步步引诱挑拨吴昔的阴暗人性,通过戏曲指引着他,暗示他这就是最有利于吴家的一条路。”

    “秦鸿死了。”

    金奎汗毛倒竖,莫名惊悚。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测,那未免太可怖了。

    但商江郡已经证明了顾平安精通操纵人性。

    任何复杂的权谋都有破绽,而琢磨透人性,知道吴昔想要什么,只需火上浇油,隔着几千里就能完美掌控他。

    近乎是提线木偶!

    ……

    御花园。

    女帝和太后正在湖心亭赏景。

    “借刀杀人,母后你说拙劣不拙劣,笑死儿臣了。”

    女帝还是忍不住说起,带着炫耀的意味。

    太后斜了她一眼,“若没有密信提点,以你的猜忌,肯定入套。”

    “母后!”女帝笑意渐淡,认真道:

    “朕说了多少遍,你太高估那个卑鄙的舞弊者了!”

    “你也太小觑朕了,朕虽秉承着满朝皆疑的执政手段,但吴大寿一案,朕会打入天牢审问,绝不会轻易杀人。”

    “好好好,哀家信你。”太后也笑了,她也希望顾平安不过如此,否则真成扶摇的心魔。

    就在此时。

    “圣人,靖安司金奎请求觐见。”宫婢趋步上前。

    “宣。”

    金奎在亭外止步,先向太后躬身,随即恭敬道:

    “陛下,臣有理由怀疑秦鸿之死,才是顾平安的最终目的。”

    女帝盯着他,眉眼一冷:

    “胡言乱语!”

    “金奎,婉儿她不在靖安司主持大局,朕看你难堪大任。”

    金奎苦笑,这话无力反驳。

    靖安司赫赫威名不是他打出来的,而是轩辕氏嫡脉轩辕婉儿,多智而近妖,陛下的绝对心腹。

    “哀家倒想听听你的见解。”太后慢条斯理道。

    金奎看向女帝。

    姬扶摇厉叱:

    “说!”

    金奎整理思绪,将自己的猜测分析一一回报,事无巨细,包括每个细节。

    湖心亭一片寂静。

    太后捏紧手帕,越听越玄乎,好像在听别人编好的故事。

    女帝轻轻地笑了,绝美脸颊胜过漫天晚霞,放慢语调道:

    “计中计?”

    “你怎么不说你、朕,满朝衮衮诸公都是舞弊者的提线木偶,都被他操控了?”

    金奎立刻跪地。

    “微臣不敢。”

    “你不敢?”女帝怒意难遏,寒气森森道:

    “把卑鄙的叛徒吹得天花乱坠,千里之外下棋,每一步都算无遗漏,以此证明朕有眼无珠?你也觉得朕没有珍惜叛国者,你也想让朕沦为世人笑柄?”

    “够了,金卿尽忠尽责,只是鲁莽罢了。”太后故作生气,沉声道:

    “往后可别夸大其词。”

    金奎可是先帝老臣,对社稷的忠诚毋庸置疑,但是为人耿直较真,只适合靖安司。

    正说着,又一个内侍前来禀报。

    “圣人,彩鸽楼来信。”

    女帝接过。

    太后和金奎同时注意到纸背戳了章印,是一只异兽图腾。

    澹台氏!

    信的主人应该是三个皇子势力其中之一。

    女帝看了一眼,玉颊再无任何表情,她死死抿着嘴唇,眸光渐渐阴沉。

    不可能!

    欺朕太甚!

    “怎么了?”

    太后担忧,抢过信纸一看。

    “顾平安欲借你之手除掉太仆寺秦鸿以达成任务,他只将吴大寿卷宗给了兵部,极有可能施展声东击西的计谋,切记,不能让他如愿。”

    信纸飘落在地,金奎飞快扫过,内心激起惊涛骇浪。

    他没有猜错。

    是借刀杀人!

    但里外有好几柄刀!

    湖心亭气氛僵硬,逐渐压抑。

    女帝静静伫立,脸色越来越难看。

    太后瞠目结舌,过了很久才喟叹,“哀家猜测,那封密信有可能出自顾平安之手。”

    金奎低头告退,害怕目睹帝王暴怒的场景。

    毫无疑问,肯定是顾平安之手。

    真正的泄密,应该是有戳印的,就比如这一封,有印才可信。

    而那一封仅仅四个字——“顾欲杀吴”

    而且时间点太凑巧了!

    前脚吴大寿闹出动静,后脚就来了。

    唯有一种解释,两只彩鸽同属于一个主人,同时抵达神都城,后一只故意放在皇城彩鸽楼。

    为什么不利用陛下的猜忌,直接说“顾欲杀秦”?

    因为顾平安很清楚,一旦打入天牢审问,不过一两天,朝歌城泄密者就到了,届时满盘皆输。

    而他又赢了。

    不仅完成任务,还狠狠羞辱了陛下……

    “绝……”

    金奎重重叹息。

    亲历诡异的人心算计,才知道有多恐怖。

    陛下竟然能抛弃这样的人物,偏偏还成了对手。

    没了外人在场,太后直言不讳:

    “扶摇,你被顾平安彻底玩弄了,戏耍于股掌之上。”

    “你若直接杀了吴大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你若不是想要羞辱顾平安,故意给吴家恩荫……”

    说着太后摇头:

    “你玩不过他的,如果不是皇帝身份,你会被吞噬殆尽,连渣都不剩。”

    女帝雪白的脸蛋涨得通红,怒火滔天,声音都变得嘶哑不堪:

    “朕是社稷帝王,他只是一条擅长阴谋诡计的恶犬!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是笑话!”

    “他还不配让朕下场陪他博弈,他的主子姜锦霜给朕提靴的资格都没有!”

    太后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你说的没错,可如果有朝一日权在手,你作何应对?”

    “世人常骂王侯肉食者鄙未有远谋,你当初为了眼前利益而违背良心,如此侮辱一个人的尊严,想要置人于死地,现在可会后悔?”

    “如果他是你的臣子,为你出谋划策,有了足够权力资源布局西蜀,接二连三的手段摆出去,以最低的成本获得滔天的利益……”

    “别说了!朕从来没有过后悔!”女帝愤怒地截断太后的言语,一字一顿道:

    “朕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及时杀了他!从此往后,就算跪在朕面前求饶也没用了,朕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母后,你永远记住,朕的野心是千古一帝,岂会被蝼蚁草芥给影响到?”

    说完女帝迈着貌似优雅的步伐离开。

    但太后还是听到远处竭力克制的咆哮声:

    “传诏,给朕宰了吴大寿父子,一群废物!”

    太后怔怔出神。

    一步错,步步错。

    扶摇自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恐怕会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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