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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徐萱儿】

    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徐萱儿的童年里面,对于父母的追忆好像只剩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太多的记忆。

    妈妈有很长的头发。

    父亲的胡茬很刮脸。

    他们离开的很早。

    早到仿佛不着痕迹一般,在这块白布最容易染上色彩的年月中,便悄然离去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大舅徐州领养了她。

    像是接过了一个没用的物件似的。

    谈不上好,一直以来,徐萱儿都很害怕这个大舅。

    在建筑公司工作的徐州没有家庭,易怒,经常为了工作应酬而酗酒,每天回到家中就是倒头大睡。

    和一般的新闻记录的不同。

    徐州并没有打骂过徐萱儿,一次都没有。

    喝醉了就在客厅呼呼大睡,烦心了就干脆在外面彻夜不归。

    所以一直以来,徐萱儿都觉得自己像是小偷,只是偷走了大舅生活里面的一点隐私空间而已,实际上对方并不需要自己,也不喜欢自己,自己对于对方来说,是一个没用的人。

    而从女仆咖啡厅走出来的徐萱儿,很快就要回到那个,和大舅一同生活的屋檐下面了。

    房子为了省电,很少开灯。

    阴暗的氛围只想让徐萱儿躲在自己的卧室里面躺着。

    叮。

    走在傍晚的街道上,手机亮起,传来大舅的讯息。

    “新房子就在你学校不远的三条街开外,我已经和老房东打好招呼了,你过去就好了。”

    “嗯,我知道。”

    “晚饭没吃的话自己点外卖。”

    “好。”

    “还有钱吗?”

    “还有……”

    “那我继续忙了。”

    对话框那头传来对方的结束性话语。

    可是这边徐萱儿的话仍在未发送间,转为空白。

    ——那下周的家长会

    她本来想是这样问的,可是想了想之后,她又都全部删掉了。

    来自己的家长会其实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吧,毕竟徐萱儿其实自己也知道,大概在大人的眼里面看来,自己也是彻头彻尾的坏孩子?

    不知不觉一下子就走到了学校边上了。

    十点半过后,学校里面只剩下了几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基本没有人往学校外面走出来了。

    一个人在校道的小径上走着,显得特别的安静。

    边上就是优秀学生的表彰墙,还有上个月月考的成绩排行榜。

    每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徐萱儿都情愿去看边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因为这儿的另一边,永远都不可能会有她的名字。

    其实也不完全是…

    小学的时候,她有努力过,成为别人口里面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拼命的去学。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因为大舅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些,让自己变得优秀的话,只会让自己变得忙碌和疲惫,还会受到同学们的排挤而已。

    那就这样吧。

    自己其实一个人也可以很好的,对吗?

    今天不一样…

    徐萱儿在优秀学生表彰墙的面前停下,出神地看着第一名的位置。

    她从背包里面拿出来了一件闹了一天的东西,一件带着绸缎蝴蝶结的发卡。

    捏在手里面半天,紧紧地攒在手里头。

    随后,手轻轻一松,发卡落在了表彰墙边上的草地上。

    这是下午体育课里面,年级第一的那个女孩,掉在操场排水渠的发卡,徐萱儿废了老大的劲才从那里头把这个东西捞上来。

    本来计划着,是想要还给对方的。

    可是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和勇气。

    也并非是受到了对方的欺凌和冷暴力,单纯来说的话只是,站在对方的边上,莫名其妙地会有种很让人难受的不自在感。

    徐萱儿真的很讨厌那样的感觉。

    因为她觉得莫名其妙的人,是自己。

    表彰墙边上的草坪后面已经成为了像是衣冠冢一样的小坟包存在了。

    偷来的,捡来的,别人不要的,徐萱儿将那些东西都收集起来,一股脑的,丢弃在这里。

    每次当她那么做的时候,她都有一种莫大的慰藉感。

    就像是在看不见的众人面前,证明了自己什么一样。

    凝视着地上那个已经沾染上泥土的绸缎发带。

    徐萱儿感觉鼻尖一酸。

    一种她可能还不明白意味的讽刺感,在她的心中蔓延开来。

    明明刚刚还说着要成为给他人带来幸福和希望的魔法少女,可是现在却在做着这样子丑陋的事情。

    发带落下去的那一刻,徐萱儿感觉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舌根都火辣辣的。

    “对不起……”

    夏天的晚风吹过来,好像带着沙砾,直到让自己的话语都随风飘走。

    “总之,从今后,我会好好改正自己的,做一个有用的人。”

    “然后,努力成为魔法少女。”

    最后补充着这样的话,徐萱儿默默地向着自己许诺。

    刚刚被靛青拍过的头还好似残余着一点温度。

    追念着这份感觉,她心里头的负罪感更重了。

    明明之前在这里的时候,心里面都很放松的,可是为什么今天却一直很想哭,很疲惫呢?

    蹲下来的徐萱儿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表彰墙面前。

    只是一小会儿。

    还不想回家,想一个人待一会应该也无所谓的吧,反正也没人在意。

    看着眼前那个沾着泥土和污水的发卡。

    很像是自己吧。

    最开始也是被人当成是什么宝贵的事物捧在手里面,然后经历了遗失,最后成为了街头无人问津的小垃圾。

    是啊…无人问津。

    “还不回家吗?”

    身后传来声音,徐萱儿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向身后看去。

    “没,我没有,不是……”

    抱着黑色西服,穿着白衬衣的消瘦青年站在街道边,沉闷地看着自己。

    她的语文老师,缪斯。

    从咖啡厅分开之后,缪斯仍然放心不下,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半夜一个人回家,担心也是难免的,于是就在后面变了回来,一路跟着徐萱儿走着,默默的看着对方。

    有些话是靛青该说的,而有些事情只能是缪斯去做。

    作为老师来说。

    缪斯无奈地撇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抱歉,打扰到了你自己一个人的私人时间了吗,那我们这下子是不是扯平了。”

    “不过大晚上一个人还不回家的话,很不好呢。”

    “徐萱儿同学。”

    徐萱儿仓促的站在缪斯面前,似乎想用身子挡住身后那些“罪证”,但其实也无济于事,缪斯一早就在边上看着了。

    甚至如果不是看少女情绪不对的话,他本不想打算这么快现身的。

    当然,这样很容易被人当成痴汉变态之类的就是了。

    “死鱼眼老师啊…那个,就是,嗯,我现在还不太想回家,因为……”

    徐萱儿拙劣的撒着谎,眼神飘忽不定的,还时刻想着看看自己有没有把后面的东西遮掩好。

    “没事,现在放学了,不用这么怕我的吧。”

    缪斯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发。

    “想说些什么,还是不想说什么都可以。”

    “老师我不是只会批评学生的,我也会理解你。”

    理解……吗?

    胡乱的擦了擦脸上挂着的一点泪痕,徐萱儿鼓起脸颊,呼出一口气。

    “没什么,谢谢老师!”

    “真的吗?”

    “真的真的。”

    故作轻松的,挂上了一直以来洒脱随便的样子。

    “我上学的时候。”

    “嗯…?”

    “我上学的时候很奇怪,我那时候还是初二吧,因为做了一件事情,把班上的同学得罪了,至少是我自己这样觉得。”

    “后来我就在一整年的初二里面,都低着头,不敢和那些人对视,好像自己先看了别人一眼,就是认输了,认错了一样。”

    缪斯抓着自己的黑色大衣,慢慢地讲述。

    “很蠢,现在想来的话。”

    “初三的时候,一开学,那人和我搭话,我心里面一直都还是那一件事情,可是我好不容易问起来的时候,对面一脸茫然,好像已经完全忘掉了那件事了。”

    “然后我才理解到,好像,其实自己有时候不能追着一件事情,一个印象咬死了不放,别人没有那样子在意我,我也不应该那样的在意别人。”

    “不然的话,会找不到自己在哪儿的,你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徐萱儿。”

    “不太明白?这样的话,不是就显得自己是一个很随便的人了吗。”

    徐萱儿顿了顿,好似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流眼泪。

    “当然不是,怎么会这样想呢。”

    从怀里拿出了一包抽纸,缪斯递给徐萱儿。

    “没事的,其实,你还是孩子,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想自己之后要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

    “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自己想想,而不是揪着自己不放,让自己难过到一个人流眼泪。”

    “就像是老师喜欢可爱的小女生装饰一样?”

    “嗯……是吧。”

    缪斯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颇为头痛。

    这孩子为什么只单是记住了那一件事情。

    也算是,哄好了吧。

    就当缪斯想要拍拍徐萱儿的头,想着怎么样把她送回家的时候,边上道路的尽头传来女生的讨论声,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顺着看去,三三两两的一个小团体也注意到了他们两的视线,匆匆逃走。

    没看错的话……

    缪斯认识他们,隔壁中学出了名的小太妹,附近出了几次学生霸凌事件都是她们那群人惹出来的,在办公室里面都是她们的话题。

    不过,徐萱儿的脸色却一下子难看起来。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牵扯进来了。

    “怎么了?”

    徐萱儿沉默着不说话。

    缪斯也大概搞明白了点儿是什么样的情况。

    可是这又是身为教师的他不好去说和管的事情了。

    太过于袒护徐萱儿的话,反而会让她在学生中被更加排挤。

    不去管的话,徐萱儿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被那些人成为欺负的对象。

    “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要记住,有什么问题的话一定要来找老师,知道了吗。”

    “嗯。”

    一下子稍微拉进的关系仿佛又疏远了点儿。

    吗?

    徐萱儿稍微扯了扯缪斯的手,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

    “放心,老师的小秘密,我也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了。”

    调节能力还蛮好的。

    这孩子。

    “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家是在那边。”

    “我也是,总不可能把你放在这儿就不管你了吧,天黑了,我会担心的。”

    两人并肩离开,只留下了那个漂亮的绸缎发卡停留在冷冰冰的表彰墙旁边。

    只是,缪斯此时还不知道。

    那几个太妹并不是在害怕他这个老师才没有上前对他们出言不逊的。

    隔壁学校的老师罢了。

    能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她们连自己的学校的老师都不在乎。

    她们真正害怕的只是边上那个看起来开朗,人畜无害的少女。

    这一伙以闹事为乐的家伙估计永远不会忘记,在那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只是因为看对方不爽,而上前出言不逊。

    辱骂对方是没爹妈教养的东西。

    而遭受到的那一次街头斗殴。

    那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的心性能办到的程度,其凶狠,和残暴的姿态恐怕会一直留在他们学生时代的记忆里面。

    仿佛鬼上身一般的。

    那个少女在街头硬生生地把他们的男伴,一个高中的体育生。

    直接拎着边上街头的玻璃瓶给打断了一只手。

    事后还一副完全不关其事地跑掉了,只剩下被吓坏了的他们几个,还不敢和其他人说这件事情。

    如果说他们是坏孩子的话。

    那这个叫做徐萱儿的少女是怎么回事,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只是简单的把人打伤还能说得上是狠。

    可是打完了之后,还一副美妙的将手上沾着的血含进嘴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直接把人血当成什么了?美妙的小零食?

    彻头彻尾的疯子怪物。

    所以当今天晚上,那群女生一看见徐萱儿在那边远远地站着的时候,她们就有种想要撒腿就跑得冲动了,根本不想在那停留一小会儿。

    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少女。

    是都市传说里面,杀人取血的吸血鬼之类的玩意。

    而这一切,身为老师的缪斯,都尚且不得而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