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燕丹遗命
“萧何兄言陈胜与刺客二事是在帮助陆某，不知何解？”
陆纬半真半假询问道。
眼前之人气度凝稳、内气上等、背后所背宝剑更不是凡物。在这个以剑为主的世界，这是很大加分项。
结合道家人宗身份，他就是历史上的那个‘大汉第一相国’无疑。
陈胜来找堂主大人堵路比剑、一定程度上符合陆纬的农家攻略，因此言其为帮助，可以理解。
但这个理解是陆纬从自己对农家局势的完全掌握基础下做出的。
至于萧何，他哪怕知道魁隗堂丑闻，能以为凭据作出判断的基础：最多不过局限在农家田姓、外姓之争中。
而刚刚的刺客更有些莫名其妙，总不能此人提供的帮助就是给陆堂主送来一把名剑吧～
不开玩笑理性判断，刺客问题的最大可能性，大概只会与此人身份有关。
可惜这个刺客的脸陆纬真不认识，就看萧何接下来要怎么说了。
“是极”，萧何淡然迎着面前尖锐审视目光：“陈胜为人，与魁隗堂田蜜、烈山堂田猛乃是死仇，他对陆堂主而言，是友非敌。”
中规中矩的回答，果然是从打击田氏的角度出发。
“至于那刺客，陆堂主可知其身份？”
唔，全被自己猜中了.
单单就现在萧何已道出的几句话来说，并没有带来很大惊喜，陆纬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考虑到其所长也不在计谋之处，陆纬愿意继续给他面子：
“请萧何兄教我。”
“此人原姓不得而知。”
“不过现在他姓许、是陆堂主在蓟城的那家许氏故人门客。”
听到此处，堂主大人恍然大悟、心中对后续大致已了然于胸，但依旧面色平静的倾听发言。
萧何解释也没停：“四年前，此人因故逃出蓟城后、去往了吴越之地，意图寻找一把许家古籍记载中的古剑。”
“这几年他与人合作接连挖掘了五十来座古墓坟，终得属镂。”
“此人自知自己实力低微，因此本想去加入农家后，再做长远打算。”
被自己灭门的许秋门客要寻来复仇，这在这个游侠盛行世道的江湖背景下，不是新奇故事。
但如果按萧何所说，此人若有耐心手持属镂剑在农家一步步向上爬、或许以后真有可能造成几分麻烦
现在他被萧何算计失智直接刺杀自己，这确是一项帮助。
萧何话音到此闭嘴，他话语间有不少遮掩地方、是为了尊重陆堂主考虑，陆堂主自能自行补上。
在倾听过程里细细思考，以上话语的真正精髓，还不是这两件对堂主大人有帮助的事件本身，而是这些事件能被萧何坦言揭开所代表的意义：
农家内斗这一点有心人都能关注到，反倒不难理解，毕竟田姓、外姓之争一直是固疾。
可堂主大人与许家的仇怨、以及这许氏门客身份、经历、意图，萧何是如何发现的呢？
这些事太细微了，细微到陆纬这位当事人都一直没有再去关注。
萧何又是以何等手段让一名已经隐忍了四年的死士失去一直以来的理智
“萧何兄去过蓟城？”
从许家门客和大梁城中共工堂分部、萧何都有洞悉来看，这位萧先生似乎对自己很早以前就关注了？
陆纬不由得回想起月神来。
他突然询问蓟城，目的当然不是真的仅仅局限在一个蓟城。
而萧何显然明白陆堂主意思。
只见其抱了抱拳：“在下与陆堂主今日是第一次见面。所图之事，仅是想与农家中声名显赫的陆纬堂主结交一番。”
‘第一次见面’之意，是在说他从未跟踪过陆纬行动。后面的意图结交之语，是两人现在会坐在一起的原因。
关于这个问题，萧何可以不作回答，可他既然作了回答，那就多半是真实的。
亲自跟踪不是萧何获知这些细微信息的手段，何况尽管这位自己未来的相国内功水准不错，但还远远达不到能无声无息跟踪自己的地步。
具体获知那些信息的方法，他选择保持隐藏，这是一个更值得去探究的秘密。
“萧何兄帮我两次，这个朋友陆某愿意交下。”陆纬心底悄悄打着算盘，脸上表情不动声色：“不妨萧何兄随我去往大泽山一游、陆某在农家中也方便设酒好好招待萧何兄，如何？”
“陆堂主客气了。”萧何缓缓摇头拒绝：“道家人宗之学说，以入世为宗旨，谓之行大道、顺民心。”
“在下今年才从门派中出师，迫切希望去深察世之道理，不宜于一地久居。”
“能与陆堂主在楚地相遇、是为之缘，想必以后也还会有更多再见之机。”
两人只浅聊了几句，便带着谜语各自分开。
“我的后勤队长现在还不愿归队，倒也不急。”
骑着马儿继续向寿春城赶，陆纬若有所思：“从萧何言辞来看，他背后即便没有组织，也至少有着另一个交流密切的朋友。”
“那人才是在魏国与陈胜面对交流之人！”
就在堂主大人思考之时，萧何却在写信：
“陈平师弟，前上一函，谅已入鉴。”
“如师弟所愿，师兄今日已与农家陆纬面谈。”
“此人本性及其所行之事是否与师弟判断一致，仍需继续深入观察”
重归项伯府，又得到了项伯的热烈接待。
陆纬这一趟牺牲赴蜀换来的行程，进展顺利的远超他计划。
不仅顺利的安排好了医家二女、只待稍后救人，还与意料以外的萧何完成了初见。
两人都有心接近彼此，以后拉拢这位人宗弟子的机会在今天算是埋下伏笔。
现在他又回到寿春，主要是因为三个原因：
其一，寿春城是大城，陆纬在这里待着，能与大梁、大泽山进行通信，方便他处理吕青、阿叶他们可能无法决断的事务。
也能根据信件，快速得知天下大势变化。
其二，继续结交项氏，勾搭项军中的将领。
例如季布之流。先结善缘，方便日后操作。
说不定还能伺机发现更多昌平君布局，可以为自己将来接受昌平君遗产提供便利。
其三，安静阅读几本道家经典，将‘大隐于市’尽快学会。
偶尔夜间去云梦市场闲逛时，或许还能继续在取之不尽的楚南公身上薅些东西下来。
这矮老头欠陆纬一个教导一直没补上来着。
上次因为专心贪图‘大隐于市’没有多提，这次可以试探试探
――――――
赵地，邯单阝城北面的秦燕战场上。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黑甲秦兵们的几轮猛攻仅仅持续到第二天，燕军象征性抵抗了会儿，维持不住防线后直接开始溃散.
即便墨家几位统领拼命想要维持军队秩序，却也只是在无力做着徒劳之功。
多名燕国校尉直接领军奔秦投降而去的行为，更让燕国军势彻底混乱那些校尉都是支持辽东燕国的权贵，他们得知后方燕国分裂后，很早就在为自己寻求出路、暗通秦军。
鞠武认为蓟城燕国已经完全掌握赵地前线大军的判断沦为一个笑话。
在图谋已久的内外勾结之下，这场失败很早就已注定！
燕国这边还在坚持战斗着的是野路子的高渐离、盗跖外加一个能力有限大铁锤。
而秦国那边，指挥分割燕国大军的冲锋将领是王贲、蒙恬、李信。
普通士卒和高端将领都存在着的巨大水平差异，让一场收割军功的屠杀开始了！
由邯单阝城北的对峙一路溃败到易水，秦军先锋骑兵部队甚至大胆的追到蓟城
从成为梦寐以求的燕王到秦兵兵临城下，燕丹这时才发现：自己对那憎恨的暴秦，似乎一直都是在做着无用挣扎。
“王上，撤退吧！”
死寂的王宫大殿上，只有鞠武和几位身上血污来不及清洗更换的墨家统领还在。
鞠武一直以来展示在外的形象都是健壮挺拔的坚强能臣。可现在，他佝偻着身躯，垂垂老矣半露即将衰亡之像就如同脚下国家一般：
“您是墨家巨子，还可以乘坐机关朱雀进入机关城中暂避锋芒。”
“现在城外秦兵还不多！”
鞠武是在场众人里唯一不是墨家弟子的人，面对他这样的提议，几位墨家统领视线齐刷刷看向端正坐在王位上的燕丹。
燕丹嘴唇干裂，他已经一日一夜未进食、未饮水。
“不可，嬴政现在只想要我的头颅。”
燕丹隐藏在长袖下的双手紧紧捏拳、扫视了一眼墨家统领们，摇头：“我若活着躲进机关城，秦兵定会不惜代价将那片最后的乐土也摧毁掉。”
“班大师，你这几天辛苦些，将撤回到蓟城的墨家弟子多飞几趟朱雀运回机关城。”
“你们是墨家统领，这几日先留在城内维持墨家弟子秩序。”
视线转到高渐离、盗跖等人身上，燕丹语速和平时无异：
“待到最后一批普通弟子都撤离了后，你们再乘坐最后一趟朱雀离开。”
“巨子！”高渐离手握才得到不久的水寒剑，忍不住上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旷修又拉了回来。
燕丹的话是对的。
如果他这个刺秦计划幕后主使不死，秦王一定不会放过机关城。即便机关城再如何牢固，在不死不休情况下，它根本抗不住一个国家的全力以赴。
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是天下间最强大的秦国。
只有燕丹主动牺牲掉，机关城才能得到少许喘息之机。
“就这样定了！”
燕王丹庄肃站起身，眼神阻止老师鞠武开口说话，再平举起墨眉：
“至于下一任墨家巨子，我心中已有人选。”
在几位墨家统领不明所以中，燕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战争结束后，他会手持这把墨眉，前往机关城！”
“这”班大师眉头一皱，但左右的高渐离和盗跖都没有站出来，他一咬牙，独自发声道：“巨子，这风险太大了。”
墨眉乃墨家巨子信物，如果燕丹决心赴死，就应该在赴死前将这柄信物交由他们几个统领带回机关城才是！
哪怕他已有心中继任人选，也可以将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一起跟着回机关城。
这等大事岂可遮遮掩掩！
“班大师，我知担忧，但这件事我如此安排自有如此安排的原因。”
燕丹沉声里少见带了些训斥意味：“若你还有异议，现在便举行‘天志’表决吧！”
所谓‘天志’，和农家‘炎帝决’一样，其实就是几个高层投票。
现在王宫里，除了燕丹这个巨子，几位墨家统领中有高渐离、旷修、盗跖、班大师以及新提拔的大铁锤。
在燕丹先提出自己已准备牺牲的情况下，还反对他遗命的仅有班大师一人.
天志不需要举行，结果都一目了然。
班大师的机关木手张合两下，最终还是闭上嘴巴退回了队伍。
这件事就此为定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