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心眼断水
“荆大哥，你害怕么？”
一路西南行的马车上，左右分别依靠着荆轲、秦舞阳。两人都没有缩在车厢内休息，而是趁着路上时间，多看一看远方风景。
秦赵交战的地点距离燕国不远，他们为了远离战场避免被战事波及，需要绕一个大圈子，才能赴秦。
赵国境内原本匪盗就多，现在又增加了不少，但都是老弱病残，没什么威胁。
荆轲心存怜悯，每次对这些劫道者都只是打晕，然后叹气不语。
他的豪气冲天在易水丢下后，只能在秦王宫里找回
秦舞阳忽然提出的问题，为马车上沉闷气氛掀起一点点波澜。
“怎么，你害怕了？”
荆轲哼哼一笑，也不看秦舞阳，只挥鞭催促马儿再跑快一些。
“是的，我害怕。”
秦舞阳也没有看向荆轲，他望着道路两侧偶尔露出的白骨、嗡嗡乱飞的蝇虫。
即便是少年时便敢暴起杀人的、此刻一路所闻也让这位弱冠出头的年轻人胸口生出恶心感来：
“太子殿下交给我们的重任，也是这燕赵百姓交给我们的重任，若是失败了，该怎么办？”
秦舞阳捏紧拳头：“我害怕辜负这份使命.”
“年轻，就要有着年轻的张狂。”荆轲向左一靠，在秦舞阳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脖子：
“尽人事，听天命。”
“难道仅仅因为我们两个要面对整个秦国朝堂，你就不自信了么～”
“他秦王的脖子也是肉做的，只要一剑挥下，照样会掉下来。”
“我们只有挥出一剑的机会，一剑的使命斩出，任何其他事都与我们无关。”
秦舞阳感受着荆轲对胳膊上微微压迫，明白这是荆大哥在让自己恢复清醒：
“但我想要完成太子殿下的任务，无论如何，只有完成任务，才能给太子殿下创造出最好局面。”
“不”荆轲毫不留情的冷着脸反驳了他，然后又忽然一笑：“向秦王挥剑这件事本身，比挥剑后的结果更加重要！”
“我们的行动是在告诉天下人：对于压迫自己的敌人，必须要用勇气去反抗！”
“自己的命运，要用自己的剑去争取！”
“哪怕一个荆轲、秦舞阳失败，还会有更多荆轲、秦舞阳站出来。”
“我们的生命凋零在秦国大殿上，就是要告诉秦国的肉食者们，六国还有着血性在！”
“挥剑本身比挥剑的结果更重要么.”秦舞阳呆呆品味着这句话，他的记忆再一次回想起自己少年时的暴起杀人.
“不错”荆轲放开他，坐正挥鞭再催着稍慢了些的马车：“而且”
“我有位好朋友就在秦王身边哦～”
“谁？”
“盖聂，我们曾是挚交。”
‘但这一次，我们要成为敌人了’
荆轲没有将后一句话说出来，这次刺秦，他其实不想见到自己的这位朋友.
桑海城北郊外，陆纬来到了伏念向他推荐过的瀑布所在。
这里悬崖峭壁，大小石块上长着薄薄青苔、湿滑无比。
连路都没有，普通人确实不易来此游乐。
先听见激流勇进的瀑布声，直到站在崖边，才能俯视到半个瀑布的面貌。
最好的观赏点大抵不是这里，而是需要乘着船在海上望。
亲自考察后，堂主大人放弃了在此处悄悄建立农家隐蔽据点的打算。
他来此之前，曾奇思妙想的认为能不能利用瀑布这层天然屏障、将瀑布后方掏空，如此以为隐蔽肯定精妙。
但现在陆纬亲眼观察后，发现那样的幻想不仅劳民伤财，效果还差。
此地普通人确实不易过来，生态十分野生。但这个瀑布本身就会是个天然的关注点，会吸引很多能过来的江湖侠客过来。
陆纬站在崖边，便感知到还有好几位与他同在赏景的江湖好手。
瀑布正对面海上礁石上，还远远站了位佝偻老人。周围无船，这个老人如果是凭借自身轻功从这里下去、越过海面站到的那处礁石，身手足以称得上高手行列。
将据点想法打消，陆堂主沉下心来观赏瀑布。
符合韵味的自然风景，对他的鲸饮剑法大有好处，对他吞海剑的剑势凝聚更能起到启发。
所以他左右观察后，毅然决然的跳下瀑布，灵巧不让河水与崖壁的激荡浪花沾上自己衣服。
临落到海面，寒冰掌势打出，将海水冰凝为一块方方正正的冰筏。
脚尖轻轻踩踏在上面，堂主大人运用飞雪技巧、放轻身体平稳落地。
算上上次与卫庄的交手，陆纬已经主动跳过两次悬崖，算得上轻车熟路、手到拈来。
瀑布上的其他江湖侠客望见有人跳瀑布，个个心中震撼，可苦于看不见正下方情况。至于远远礁石上的那位老人，他是唯一知道陆纬平稳落下来的，身形微微一动。
陆堂主不管这些，他此刻就在瀑布正下方边缘，切身体会到瀑布水势的冲击在生猛推动着脚下冰筏向海的深处飘动。
寒冰掌又拍出几式，在海面上冻结出一条厚实道路。陆纬再度来到瀑布边，放开内气屏障对冲击溅射来的水花阻挡、任由身上湿透。
并顺势拔出吞海剑，闭目感悟着自然之道于自身剑道中。
他一开始凝聚的冰筏晃悠悠继续飘荡，很快来到那礁石老人边。
老者也是一名剑客，身后背着把普普通通制式长剑。
当堂主大人剑势中随着水流洗涤掉的一部分也蔓延过来礁石被老人感知到后，后者表情一阵火热.
悄无声息的拔出背后之剑，他突然疾如闪电般踏浪向毫无防备的陆纬刺去！
这是不讲武德的偷袭。
就在老人即将得手瞬间，陆纬反手吞海剑竖在背心，铛的一声，后方的袭击被吞海剑准确格挡。
骤然睁开眼睛，堂主大人面容平静，只是难得身上生出杀意来。
手腕一转，偏开敌人长剑剑尖。与此同时，陆纬侧身让那长剑从自己腰间三寸外落空，无需去看，吞海势大力沉的准确劈砍向老人脖颈。
老者此刻来不及收剑，只好用另一只手取下背上剑鞘格挡，但堂主大人这一剑格外狠厉，仿佛划水般无阻的切开老者灌入内气剑鞘，继续斩向他的脖子。
无名老人心中终于有些害怕了，耳朵微动，判断身边气流走向，以自己老道经验将左手手掌一张，只剩下半截的剑鞘又滑下来半截、旋转再度挡在吞海剑锋前。
还是被轻而易举切开，但两次阻挡为老人争取到了要命的反应时间，他反年龄的不可思议弯曲身体，将脖子挪开了陆纬攻击范围。
与此同时，其右手也反应过来，横切欲将陆纬腰斩两截。
冷哼一声，堂主大人脚下一垫，向后越出三步，躲开老者腰斩一击。
后撤前，陆纬手里剑身一斜，剑气转而在老者胸前划过，锐利划开衣料、皮肉，在骨头上丝滑留下细线。
可惜了，敌人反应很快，这一剑看似造成的创伤很大，但连重伤都算不上。
直到此时，堂主大人才看清偷袭者面貌：
一名瞎子老人？
老者胸前渗出一片血红，但陆纬对他的关注，只在老者用黑布缠住的双眼上。
“云遮雾障、无目有心。”
这显著特点帮助陆堂主认出了此人身份：“心眼老人，游历于齐楚大地上的独行杀手。”
此人未来还会有一个名字：断水，罗网越王八剑中的六剑奴成员。
现在，秦国势力尚没有深入齐楚，心眼老人也就还在江湖上行走。
“实力很强”心眼老人站在冰道上，丢掉手中仅剩下三分之一的剑鞘，反手背剑身后：“你的剑更强。”
“我喜欢。”
佝偻身躯不顾胸前伤口，仿佛不知死为何物般低头诉说着自己目的：他看上了陆纬的吞海剑。
“是么～”堂主大人不怒反笑：“它也很喜欢你的血。”
不欲多言，陆纬冲上前去直接用出鲸饮剑法中第二式‘烟波浩渺’，剑势带动着海水排山倒海，一起手就是杀招。
心眼老人心中凝重，自己这次盯上的目标实力过强了些，但那把剑仅仅是流露出的剑气都让他喜爱极了。
作为一名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剑客，他却一直没有一把心仪名剑伴身，这是巨大遗憾。
今日来这瀑布边锻炼心境，居然遇见了，说什么也要杀人夺剑.或者死在这把剑下，一生也是无憾。
心眼老人本想后撤步慢慢与目标周旋，再寻找弱点、一件封喉。
可翻卷海浪声，让他欣喜若狂的内心一下子冷了下来：这里是大海上.
近在咫尺的杀机让心眼老人来不及多想，他不退反进、以精妙的无视剑招与陆纬正面相抗。
两人所站的脚下位置狭隘，只有那一条原先冰道能让他们借力，但有所不同的是：陆纬随时能再制作新的落足点，而心眼老人反倒需要时刻担心自己脚下随时可能崩坏的冰路。
这个局面，两人彼此心中都清楚。围绕着这一点，他们也都各自做好了自己的谋划。
瀑布上的江湖侠客只能看见半个瀑布，根本看不清正下方的这场战斗，他们只知道那礁石上老人突然持剑冲向了瀑布方向
吞海剑削铁如泥，刚刚削断心眼老人的剑鞘轻而易举，但后者现在有了防备、想再削断老人的剑就很难了。
这位日后的断水实力比陆纬在赵国遇见的转魄灭魂要强了不止一筹，即便分心之下、脚下不能动、偏离了自己最擅长的谋定后动，依旧可以在剑招上与吞海剑勉强周旋。
不愧是能得到‘云遮雾障、无眼有心’称号的剑客，有如此实力才敢肆意妄为强抢他人名剑。
不过毕竟现在年老、即便剑术水准不降、综合实力相较巅峰总会有些下降，陆纬还有手段没有用出，此人他肯定能杀！
要不是这心眼老人对自己发动了偷袭、还贪图自己的吞海剑，他还真想抢在罗网前招下此老头进农家。
但可惜，眼前之人终究只是个杀手.
如果是萧何、张良、韩信之流喜欢自己的吞海，他是愿意将手中之剑送出的，大小真计较起来左右也就不过万金。
然而心眼老人，明显没有这个资格！此人若是逃走，很有可能会继续加入自己的敌人罗网麾下！
还是死掉吧。
剑招交锋后翻转身体腾空后退，堂主大人将吞海剑指向瀑布，卷起一阵惊涛骇浪，暴躁拍向海面上冰道！
这一击大概率伤不到心眼老人，但他也将无落脚之地，沦为自己剑下鱼肉。
‘来了.’心眼老人竖剑，用剑气保护自身，任由人工巨浪拍下.
啪嚓，失去陆纬内气维持的冰道只是普通冰面，根本承受不住瀑布力量，干脆利落的碎裂沉浮。
心眼老人本人也因此失去落足点落入海水。
堂主大人缓缓下落，剑上剑气激烈，曾击败卫庄的‘百川归海’朝着心眼老人落海点毫不留情刺去。
可就在他与汹涌海面即将接触之时，有十来道势不可挡的锋利碎片从海水中射出：
心眼老人竟主动崩断自己长剑，将它们作为暗器在等着陆纬靠近后，骤然爆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