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李牧入农
细雨蒙蒙，对不同心境的人来说，一场小雨在他们眼中的色彩，是不一样的。
郭开的怒火燃烧了整整三个多月，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府上，居然出了内贼！
三万金凭空消失，这若不是有人内外勾结，这可能么？
不仅是内外勾结，还是一场有组织、参与人数广泛的勾结！
不过面对眼前之人的突然到访，郭相国还是需要压下怒火、陪着笑脸：“咸阳，对开有什么指示么？”
“李牧一直是一个麻烦，郭相国就不要装作浑然无知了吧。”
来客全身笼罩着黑袍，似这等一看就偷偷摸摸的装扮，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赵国武安君对大秦的阻碍，我当然明白。”郭开笑呵呵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哪怕将秦国视为自己退路，但到了眼下时候，郭开明白这大概是自己一生要做的最大买卖和最后一次猖狂了，卖国后赵国一灭，自己就得低调度日。
“赵王对他信任至极，即便是我，也难以改变赵王的心思啊。”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具说服力，郭开还举起例子来：“昔日长平之战，廉颇便是由于被中途换将，以至于赵国长平大败，四十万将士损失殆尽。”
“现如今想效仿长平再换李牧，朝中阻碍将会非常巨大。”
“我来邯单阝，可没有时间与你来回拉扯。”
黑衣人听出了郭开‘得加钱’的意图，说话干净利落，念出秦国开出的筹码：“赵国覆灭后，王上将封你为大秦上卿。”
“咸阳城中，也已为郭相国准备好了府邸大院。赵国覆灭后、恨你的人将千千万万，也不想再在邯单阝待下去吧。”
“为大秦当走狗爪牙，自是我的福分”郭开微微松口，却依旧想讨价还价：“想要劝说赵王相信。朝中其余大臣们，我也要去拜访一二.”
“这些人无比贪财”
皱着眉头，听到郭开嘿嘿笑声，黑衣人语气不快起来，但还是开口：“咸阳的府邸中，罗网为相国准备了万金。”
秦国财富远胜赵国，不过咸阳收入多、支出更多，肯予郭开万金，那都是一笔额外的花销。
“李牧贼子半月内，必伏法！”
卖国所得在郭开预计里不算多，甚至很低廉。
郭开本想着一整个赵国，秦王给自己十万金都不算为过，
但来客语气已是不善，自己赴咸阳后难免还要与罗网进行合作，何况除了归秦外他也无其他后路，见好就收是一种智慧。
“希望相国之言能尽快做到。”
黑衣人获得满意答复，身形一闪，退出了郭开府邸。
这个时候，郭开拍拍手唤出自己亲信，命其将编造出的一整箱李牧‘谋反’证据抬出：
他不想耽搁，立刻进宫要拜见赵王，以完成秦王任务。
李牧与陆纬很早前就都预料到了此事发生，两人为此还立下过约定：赵王若撤李牧主将、李牧抗命失败、则自愿假死入农、为共工堂中普通弟子。
堂主大人为这条约定的付出，就是为赵军从燕齐购粮。
为了尽可能满足赵军，共工堂的购粮行动花费颇大，若不是有之前雁春君的友情赞助、一时间还真难拿出那么一大笔钱财来。
如此庞大开销，好在能收获赵军名声，还能得到李牧的真诚入农，并不算亏。
战事开启后，陆纬突兀的要自己亲自指挥起赵地探查情报属下，沟通起来由于不够熟悉、难度增大不少。
但像“郭开向赵王进言‘武安君李牧谋反’，赵王大怒当堂宣布罢免李牧武安君爵位和军职”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他手中。
且不说这起事件在邯单阝城中引起了多大轰动，就单单堂主大人看见消息上所写的：‘郭开上奏武安君谋反消息、赵王未看证据、直怒不可遏宣布结果’几行字，简直大吃一惊。
他见过那么多大名鼎鼎人物，无论得到何等消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震撼过。
陆堂主都分不清到底是秦国间谍收买了郭开，还是说直接收买了赵王本人.
摇着头，带上这份情报，堂主大人外出小城客栈，向前线赵军大营赶去。
利用李牧事先交给他的令牌，陆纬第一次见到身着亮银铁甲的武安君。
时至正午，刚与士卒们一起吃过午餐，李牧打算小睡一会儿，确保自己精力充沛、大脑清醒。
获知陆纬到来，他心中觉悟立生：“请陆堂主进来。”
“将军应该知晓我的来意。”
沉声在李牧面前坐下，陆纬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
他获知情报的手段是加急的，比正式消息传到军中，稍快几天。
“我本以为还能再给我些时间.”
按上腰间镇岳剑剑柄，这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将领似乎一下子衰老了下来。
与陆纬的赌约，在李牧的想法中，是想在与秦军的僵持阶段找到对方破绽，迅速击败秦军。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出奇制胜向来是速胜的秘诀，只是万物毕竟皆有正反两面，奇兵不是谁都能准确用好、一旦用不好，就会遭到难以承受的反噬。
李牧很有信心只要秦军露出破绽、哪怕是假意露出的陷阱破绽，他便能如滔滔江河般用一层层布局剥开与秦军的僵局、获得胜利。
但秦军主将王翦，完全不为所动。
这位年龄比李牧年长不少的老将知道时间站在自己这边，反间计的谋划他本身就是参与者之一，明白自己不必与这位赵武安君争一争兵家水平高下。
坦率的说，他若站在赵军的位置，大抵是不如李牧表现。可一场战争，最重要的从来只有胜利。
只需安心等待赵大将军被撤职后，再对赵军发起进攻，灭国之功唾手可得。
王翦信奉但凡能以大势压敌，就不要行任何贪婪小功的冒险之举，导致产生无谓损失。
“将军可知，你已被撤职的消息在邯单阝城中人尽皆知，想来过些天，军中士气将不可避免遭遇打击。”
陆纬这时又说出了第二个坏消息：这场意义重大的撤职甚至都不是隐秘进行，而是恨不得让全赵国人都知道如此昏庸之举被赵王做了出来
打击赵军军心、乃至进一步打击全国抵抗秦国的民心，这是郭开积极发挥‘卖国主观能动性’的一项向秦邀功行为.
“混蛋小人！”
李牧也明白这一点，他第一次有失仪态的狠狠骂道，又立刻起身：“多谢陆堂主前来相告，让牧提前获知此事，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将军还要违抗王命么？”
“不”李牧迅速恢复冷静：“再抗王令已是来不及，从邯单阝来此，即便快马加鞭，也需至少五日路程。”
“再加上欲夺我军权，王上必不会只派遣两名将领轻装上阵，估摸这能多给我三日时间。”
“不知陆堂主情报中、王上下令是那一日？”
“四天前。”堂主大人诚实回答。
“那我就还有四日可谋划！”
李牧向陆纬抱拳：“这四日里，我将全力向秦军发起攻势。”
“以王翦的手段，战果大概率不会有突破性进展，但能为我的继任者创造出尽量更好些的局面，此不违我赵武安君职责所在！”
“四日后，待邯单阝使者来此，我不会再行反抗，将坦然交出兵权，如约随陆堂主加入农家！”
李牧目光诚恳，脸上充满坚毅。
想到自己即将能收服这个级别的人物，陆纬重重点头：
“陆某身有一番武力，也读过一点点兵法，愿在接下来四日里，为李牧将军阵前冲锋骑兵！”
堂主大人决定在这最后时刻，加入这场战争，提前体验体验战场冲杀滋味。
“陆堂主之恩，牧永生不忘。”
“四日后，愿为农家农夫，为堂主大人以死效之！”
一位百胜将军自愿接受失败，需要莫大勇气。
尽管这位将军没有败在战场上，而是败在了朝堂里
――――――
赵葱、颜聚带着千名王族护卫骑兵，极速向番吾前进。
国有危难，两人明白自己身上重担，一路上也是用心思考自己接管兵权后，该如何大胜秦军，再因功封爵。
李牧武安君被废黜了，这武安君名号可就空出来了～
“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赵葱念着昔日马服君赵奢名言，摇头晃脑：“与秦军对峙不是办法，王翦、李牧终究是太老了，已失去沙场血性。”
“我等接管大军后，以马服君昔日手段，领精锐骑兵绕道秦军大营后方、出其不意突袭王翦中军，老东西肯定措手不及，军阵大乱。”
“一战可擒之！”
“这有些冒险了吧？”颜聚要现实不少：“赵括教训不可不引以为戒。”
“王翦不擅长进攻，我们示敌以弱，勾引他来攻击我们大营。”
“届时再以骑兵两侧包夹，另选一军趁王翦出营后，突袭秦军粮草！”
颜聚握拳一挥：“如此多管齐下，王翦必灭。”
“也是个可行方法。”赵葱点点头
两人一路口头上将王翦秦军灭了十几次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只是还没亮出王令，军营门口，脱下甲衣的李牧就带着三十名亲卫走上前来，不给两人说话机会：
“我知你等二人来意，牧已将军中事务整理妥当，放置在中军大营里。”
“近几日我军对秦军攻势猛烈，前些天刚刚停歇下来，王翦短期内不会有发起进攻的计划，二位将军可趁着这个时间通晓军中排阵。”
“牧孤身一人，邯单阝城里些许私财想来已被抄没。那本是王上赐予牧的，现在收回，牧毫无意见。”
“牧接下来只想离开赵军，为江湖浪子。”
“牧身后亲兵，都视牧为父，他们愿意随我一起离开，还望两位将军不要阻拦。”
说罢，李牧不待赵葱、颜聚反应，平静走出军营。身后三十名亲卫跟随，虽已不穿赵军铁甲，但依旧踏着军步。
赵葱、颜聚此行来军，除了接管军权外，还要押送‘叛将’李牧去邯单阝。
他们身后有整整千骑，但感受着赵军大营中数百名眼睛通红的各级将领小校注视，两人理智的没有对自由离去的李牧做出阻挡抓捕.
哽咽口口水，赵葱在一对对死寂眼神里，踏入军营中账。
走出军营一百来步的李牧久久没有遭到阻拦，闭眼叹息。
他没有回头再看看自己指挥布下的赵军军营。
军营中的士卒，不知能有几人活过这场战争.
接任自己的是将领赵葱，这没有让李牧意外，宗室弟子里懂兵的只有他了。
但这赵葱几年下来没有丝毫进步、对自己接下来要接管的士卒注视都颤颤巍巍表现出害怕，哪里能是王翦对手
可自己即便留下来，也无力改变那些士卒命运啊.
赵军军营二十里外，堂主大人身后跟着提前离营的吕臣、晏申、晏兵。
前几日的战场厮杀，让陆纬身上还残留些血腥味道。
笑容满面看着如约向自己走来的李牧，陆堂主一动不动，直到李牧来到身前五步，欠身抱拳：“堂主大人，农家弟子李牧，来了。”
谋划了几年、哪怕早就知道面前男人终究是属于自己的，陆纬此时此刻还是没有掩饰喜悦，哈哈大笑三声，上前一步托起大将军。
野心昭然若揭说道：
“李牧将军乃是本堂主的太公望啊～”
姜子牙，姜太公，又可称为：太公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