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林一和一众吏目将十多个孩子从暗室里解救出来,又将其护送回了渭水县城。
途中,这些孩儿一个接一个地醒过来,脸上和眼里还留有惊恐之色。
在林一等一众吏目好声安慰之下,方才逐渐平静下来。
风大雪急,因为有十几个虚弱的孩童,所以一众人的脚步并不快。
林一也趁这些个小孩儿平静下来以后,试探着问了些问题,比如那个凶神恶煞的摘头鬼。
期望从这些孩童的嘴里得到一些更多的信息。
但让人意外的是,包括那米铺小姑娘在内,这些孩童没一个人见到了那鬼脸黑影儿。
反而是这米铺小姑娘的一句话,给林一整愣了。
她说,就在刚刚儿,是爷爷来救了大家。
听得这话,无论是林一还是一众吏目,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小姑娘的爷爷?
那米铺老头儿?
不是前两天才两腿一蹬走了吗?
那尸首都埋上了山去,又怎么会出现在城外的风雪酒庄,还去见了自个儿孙女儿。
或者退一万步讲,哪怕是他还活着,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头儿,又是怎么绕过黑水帮穷凶极恶的看守,到那深不见底的暗室里?
所以,林一和一众吏目都认为,乃是小姑娘太过惊恐和害怕,生了幻觉。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除了那小姑娘以外,其余的孩童也说辞一致,甚至几个人还能准确地描述出那米铺老头儿的模样来!
写这可就让林一等人脊背生寒了!
难不成……又见鬼了?
但无论如何,只是个插曲儿罢了。
将孩童们暂时送到衙门歇息,并通知他们的家人以后,林一又火急火燎地将此事儿通报给了衙门的高层。
——毕竟,除了这些被拐的孩童以外,酒庄那儿还死了十多二十个人。
虽然都是黑水帮的人渣,但死人了还是大事儿的。
没两个时辰,县太爷,诸多吏目,验尸官,还有那位深居简出的望气司首,都聚在酒庄院里。
角落的老槐树上,十几具模样凄惨的尸首高高悬挂,惊恐的双目好似已经结了冰,凝望着底下的活人们,沉默而诡异。
一众吏目飞了好大力气,才将一具具尸首从树上放下来,横着一排摆在院儿里的雪地上。
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尸首,除了那黑水帮季老六以外,其余都是一击致命,或胸膛塌陷,或脑袋粉碎,或对半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仅是看着,众人似乎都能想得到,凶手那可怕的武力以及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手段。
风雪里,验尸官验完尸,得出结论和大伙儿看到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加上林一等一众吏目来这酒庄时,看到的那摘头鬼的身影,这二十具尸体自然被认为是那摘头恶鬼所为,没啥争议。
倒是那大腹便便的县太爷,看向一旁不请自来的望气司首,开口道:“司首大人,本官记得您那望气司连那大虫害人都不管,这凡俗案子怎么却惊动了您?”
那穿一身紫袍的年轻模样的司首轻轻一笑,回道:“死者众多,怕是非人所为,特来一观。”
“哦……”县太爷拉长了声音,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走道:“本官还以为司首大人是因为黑水帮死人了,所以才心急如焚而来咧!”
望气司首对县太爷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没有任何恼怒的反应,笑道:“劳知县这说的是什么话?人命就是人命,黑水帮也好,正青帮也好,市井之间任何一个百姓也好,亦或者您也好,命无贵贱呐!”
话音落下,诸多官吏都是一滞,抬头望向二人。
隐约之间,感受到了双方隐藏在温和外皮下下的那股针锋相对。
县太爷几乎已经是明讽了,方化山上大虫害人,你望气司没有作为;黑水帮一死人,马上就屁颠儿屁颠儿来了,这还能说跟黑水帮没有勾结?
而望气司首呢?
听起来他只是在说人命无贵贱,但明里暗里,却是在点县太爷——你的命,和这地上尸首没啥大的区别咧!
二人对视一眼,望气司首眼睛一眯,看了眼地上的尸首,开口道:“劳知县,州巡马上要到了,县里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死人,知县可要当心点儿,莫要在州巡上丢了乌纱帽啊!”
县太爷听罢,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这就不劳司首大人费心了,倒是本官听闻这一次州巡,州府望气司的大人也会一同随行,司首大人还是顾好自个儿吧!”
望气司不听命与朝廷三省六部,只受令于帝座上的那位陛下。
而渭水的望气司,自然也被州府的望气司所管辖,或者说,只被州府的望气司管辖。
“本司首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劳知县多虑了。”望气司首仍是那副温良和恭的模样,一拱手,带着一道袍年轻人,踏进风雪而去了。
剩下那大腹便便的县太爷,笑容逐渐消失,望着望气司首消失在风雪里的背影,目光变得森寒而冷冽。
风雪里,回程路上。
那望气司首的表情,倒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那对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但跟在他身后的道袍年轻人,却是知晓当这位露出这般表情的时候,那便是真怒了。
不知是因为黑水帮的季老六惨死,还是因为县太爷的冷嘲热讽,反正这位今儿不太高兴。
道袍年轻人撇了撇嘴:“一个小小知县,孱弱无力,还敢对您冷嘲热讽,简直该死!”
说话之间,充满倨傲,充满漠视,也充满了……杀意。
望气司首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跳梁小丑罢了,因为十五年前的事儿,他一直盯着我呢。”
顿了顿,仿佛因为“十五年前”这个词儿,这位望气司司首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碰到的那个小家伙吗?”
道袍年轻人一愣,脑袋里浮现出那个少年看坟人的身影,道:“我后来去查了,他的确就是那罪人余铁生的孩子。”
望气司首点点头,“当初碍于事儿闹得太大,加上那劳知县的死保,按照律法只能将其沦为罪户,让他多活了十几年啊——本司首没记错的话,明年夏天,他就应当流放了吧?”
道袍年轻人嗯了一声:“正是,来年六月,他便年满二十,按律当流放漠北。”
“好。”望气司首垂下眼帘,随口道:“我不想看到余铁生的娃,活着走到漠北去。”
“您尽管放心。”年轻道袍人低头,保证道:“半年后,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流放途中。”
顿了顿,他眉头轻皱,转移了话题:“对了,大人,这最近传得沸沸扬扬摘头鬼,您打算怎么办?季老六是先天之境,那家伙既然能杀死他,恐怕最少也是先天。”
“无需在意。”
望气司首摇了摇头,道:“季老六的尸体我看了,没有道术和炁的痕迹,说明那所谓的摘头鬼依旧是个凡人罢了,翻不起风浪——不入道,终是蝼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