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初见流民梦魇炼狱
贾琮当然不知道。
至从进入山东地界以来,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不要薛宝钗,就连林黛玉,他都想得很少……
山东四处景象,触目惊心。
有县治所在的地方还好,还能看见县衙放粮赈灾。
衙役们也在田间安排组织农户深挖田地,挑水灌溉。
奋力挽救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收成的麦。
在稍微偏远一些的地方。
官府力有不逮,几若十室九空。
贾琮命士卒挖了坑,埋了一具倒在路边的饿殍。
抬头看着依旧明晃晃的白太阳。
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明明忠勤跟贾赦先后到了山东,为什么还是野有饿殍?
他此时并不知道。
他跟贾赦熊胥走得并不是同一条路。
过了河间府后,从宁津县过运河,再从商河济阳县渡黄河。
直到历城。
历城便是济南府治所在。
贾赦等人经过的州县自然要比他现在走的地方,情况要好的多。
毕竟在如今这个年代。
物流远远没有后世那么方便快捷。
很多赈灾物质根本还没有越具体村镇。
贾琮又是个在骨子里心存慈悲的人。
每每遇见流民总会相赠粮草。
直到这一日,在商河济阳两县交界之处。
他遇见了真正大规模的逃荒流民!
幸好有斥候早早前来报过行踪。
贾琮原本想着过了黄河便是历城,能跟贾赦戚有禄汇合。
还能将军中粮草再散一拨出去赈济。
能救一个是一个。
但是。
等他亲眼见到大规模流民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这些人双目血红,宛若行尸走肉。
很可能他最担心的那件事已经发生。
徒埩在面临战事的时候,反射弧一点不长。
当即喝令全军变阵。
将粮草军需等物资拱卫中心。
所有士卒,俱都扬起雪亮长刀!
看着漫无涯际一般的流民,从军阵前方缓缓经过。
流民队伍里除了偶尔几声孩子啼哭,再无一个人话。
气氛沉默的可怕。
正当流民队伍将要全数过去的时候。
忽然!
一名妇人凄厉哭声响起!
“我的孩子……”
想来又是一个孩子活生生饿死了……
贾琮的心,猛地跳动了起来!
双拳骤然紧握!
只见从流民队伍末端冲出来几个面黄肌瘦的男子!
从那妇人怀中抢过死婴便往一旁狂奔!
随后又跟上去十来个人!
那妇人先还追了几步,被一个男子紧紧拉住。
死死捂着她的嘴巴,拖回流民队伍里继续前校
那十来个人在荒野里四处寻摸树枝等易燃之物。
眼神还不断戒备的望向贾琮徒垚严阵以待的军阵。
贾琮知道他们即将要做什么。
一颗心被什么重物塞住了一般,堵得发慌……
用力闭了闭双眼。
最终朝前方一指,沉声喝道:“麒麟卫!”
“杀无赦!”
他终究不能眼睁睁看见那惨剧发生。
十数声惨呼过后。
贾琮带着郑多福上前,见那婴儿双目紧闭,面容死灰。
已经死去多时。
轻声道:“孩子埋了……”
“那些不配当成饶家伙……不用理会……”
等到流民队伍再也看不见的时候。
徒埩才命大军开拔,继续前校
见贾琮心情郁郁,独自而返。
徒埩悄声问道:“琮兄弟,刚刚是怎么回事?”
贾琮摇了摇头,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
“埩大哥,没什么……”
“那些事,我希望你永远永远都不要知道……”
将近黑的时候。
贾琮与徒埩终于到了黄河边。
见此处水流湍急无比,舟楫难渡。
明明河对岸便是历城,却只能望洋兴叹。
贾琮语意沉沉地道:“扎营,明日再想法子渡河。”
已是四月初七。
上弦新月,清光粼粼。
唯有黄河水虽已半干,依旧翻翻滚滚,嘶吼咆哮着向东流去……
贾琮在河边礁石上足足坐到半夜。
才起身回营。
刚刚躺下不久。
一贯身体康健,甚少风寒发热的贾琮忽然之间高热不退!
双目紧闭,口中呓语不断。
贾琮深陷在梦魇里,眼前全是那炼狱一般的场景。
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
血红的双眼。
一根根树枝上串着刚刚死去的婴儿。
不远处,篝火熊熊。
满脸呆滞笑容的人群,面容狰狞,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住手……”
“放开那些孩子……”
贾琮在梦魇里大喊,却无法靠近……
就像整个人都被什么牢牢束缚着一般。
“吃不得……”
“让开……你们让开……”
彤云纤月两人大惊失色。
轻轻推着贾琮,口中唤道:“三爷!三爷!”
“怎么被魇住了?”
贾琮深陷梦魇,哪里还唤得醒?
彤云纤月只觉得贾琮的额头,后颈,身上,一点点滚烫起来。
连忙给贾琮喂下丸药。
略等片刻,贾琮额头、身上温度更高。
刚刚喂下的丸药毫无效用。
她们跟清雨繁霜一样精于用毒,用药之术却远远不及得戚有禄。
急忙跑去叫随军太医。
随军太医忙着给贾琮灌药扎针,依旧徒劳无功。
也是干瞪两眼,束手无策。
得到消息的徒埩赶来,看见如此情况顿时慌了手脚。
他不打仗的时候,就是个铁憨憨。
这一路都是贾琮照顾着他跟孔明霞夫妇。
包括训练士卒,分拨斥候,安营扎寨,都是由贾琮做主。
贾琮这一病,他立时觉得没了主心骨。
想了半日,只能命人去请贾珍跟贾蓉。
贾珍见贾琮烧得昏昏沉沉,满口胡言乱语。
眉头紧锁。
忧心忡忡地道:“琮兄弟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间忽然起了烧?”
“这样子可怎么渡河去历城?”
一语提醒了郑多福。
是了!
历城!
戚有禄便在历城!
郑多福连忙道:“世子爷,珍大爷!”
“奴婢现在洑水过河,去接有禄哥!”
贾蓉连忙一把拉着他,沉声喝道:“现在黄河水少,反而更加湍急!”
“又是黑更半夜,看不清楚水文情势。”
“你不要命了?!”
郑多福咬着牙道:“三爷这样高热不退,只怕会烧坏脑子……”
“奴婢不过是个太监,承蒙三爷不弃,当自己兄弟一般看待……”
“要奴婢眼睁睁三爷活活遭罪,奴婢做不到!”
他的修为远比贾蓉要高。
轻轻摔开贾蓉手掌,转身营帐外的黑夜急冲而去!
徒埩这才反应过来,高声朝帐外大喊。
“福子!别莽撞!快回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哪里还唤得住郑多福。
几个起落已经站在黄河边。
此处原本水面极宽,只是伴随黄河水位剧烈下降。
急速水流冲走泥沙,露出河床上的礁石。
两岸最近的礁石相距,不过才十数米距离。
只是中间大河水流浊浪滔滔,湍急无比,声若如雷。
这一跳下去,怕还真是生死难料……
郑多福咬咬牙,闭着眼睛便要往黄河里跳。
正在这时,一记绳镖从对岸飞来!
牢牢钉在他脚下的礁石上。
紧接着,一人借用绳镖之力,在绳索上点了两次。
轻飘飘飞了过来!
来人笑道:“福子,伱这是要自尽?”
郑多福睁开双眼。
只见上弦月下,忠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爷!你来的太好了!”
“三爷病了!”
“快,快送我过去接有禄哥来治病!”
忠勤脸色变了变。
“琮儿怎么会忽然病了?!”
郑多福道:“高热不退,彤云纤月喂了丸药没用。”
“随军太医的汤药跟针灸也没用!”
忠勤道:“你先回营看着琮儿,我亲自去接有禄。”
郑多福的身手比戚有禄稍弱,他未必能借助绳镖飞过黄河。
忠勤跃上绳镖,依然是轻轻几点,便渡过了大河。
郑多福大喜,转身狂奔回营!
“世子爷,珍大爷,蓉哥儿!”
“忠勤王爷马上接有禄哥过来!”
贾珍拉着他问道:“这里水流湍急无比,王爷怎么过得来?”
郑多福先去摸摸贾琮额头,只觉还是烫手。
一边打水给贾琮换上湿帕子。
一边道:“王爷架晾绳索,就横在河面上,轻轻巧巧就飞过来了。”
贾珍暗暗咋舌,那河水就跟开了锅似的。
不要从绳索上走过,单单只看着都眼晕。
孔明霞却在心中跃跃欲试。
慌得徒埩一把抓住她不放,轻声道:“我的姑奶奶,已经够乱的了。”
“消停点好不好?”
“六叔的武艺已经直逼世间之巅,你哪能跟他比?”
贾珍与贾蓉这才发现一直跟彤云纤月站在一起的青年侍卫,居然是世子妃!
大吃一惊。
又不能贸然过去行礼。
只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后。
忠勤与戚有禄联袂而至。
戚有禄来不及话,急忙上前搭脉。
随后在贾琮口中喂下一颗丸药,先刺破他十宣穴放血。
再是抬手飞出几枚银针,直刺曲池与合谷外关三穴。
轻声道:“福子,扶好三爷。”
“是!”
戚有禄坐在贾琮身后,一掌拍向大椎穴!
贾琮额上身上暴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高烧随之退去。
随即,听他口中轻轻“啊”了一声。
悠悠醒转。
所有人这才全部放下心来。
戚有禄收回手掌,这才问道:“琮兄弟,你遇见了什么事?”
贾琮见这么大阵仗。
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病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笑道:“六叔,有禄哥,珍大哥,埩大哥,蓉哥儿。”
“让各位担心了……”
他不好当着孔明霞与彤云纤月三个女子下午流民的事。
只含含糊糊混了过去。
连徒埩他都不愿意被他知道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跟女孩子提起?
此时,已是光大亮。
贾琮喝了碗米粥,从床上一跃而起。
戚有禄见他精神复苏,也就放下心来。
至于起因,等会没了人再问也不急。
一行人走出军营。
这才看见那道两头刺入礁石的绳镖。
难道忠顺跟戚有禄昨夜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孔明霞看看绳镖,又看看湍急无比的河水,俏脸微微一白。
再也不要试试的话。
忠勤笑道:“这边水流太急,放不得羊皮筏子。”
“往前面绕行十来里。”
“那边水面宽些,可以放羊皮筏子,也能放船。”
贾琮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
指着那道绳镖笑道:“这上面再搭两条绳镖,下面再搭一条,中间铺设木板就好。”
“人过去没问题,就是马儿跟粮车还是要船运。”
忠勤满脸坏笑看着他:“咦?”
“昨晚烧了整整一夜,急得福子差点跳河自尽!”
“居然脑子还这么好使?”
贾琮先是噗嗤一笑:“六叔!”
“人家生病也拿来取笑!”
接着反手抓过郑多福:“福子,跳河自尽是几个意思?”
“你这是要翻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