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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暗敲打夤夜探小院

    贾琮这一苏醒,整座僻静小院都似乎猛地活过来了,充满了生气。

    再不似开始被白发老仆送回来那时一般,院子里死气沉沉,气氛压抑而沉重。

    冯妈妈跟小翠儿围在贾琮身边忙忙碌碌,一时送汤送水,一时又哄着他先闭目养神。

    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贾琮早已换了个芯子,再不是原来的那个小透明。

    贾琮合眼听着窗外传来的风声雨声,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该怎么找个机会去一趟隔壁的贾氏宗祠,再见见将他带来的无良老头贾代善才好。

    刚刚被送回这具躯壳的时间委实太过匆忙,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问那个无良老头。

    他娘是不是真有了第二春?

    见他摔死在山崖下会不会边哭边骂他这个不孝子?

    还有那個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表白的女人,会不会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意,就当死去了个普通朋友一般毫不在意?

    贾琮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的用手指在锦被上滑来滑去。

    念头千条万绪,翻翻滚滚,没个片时消停……

    而此时的荣庆堂内。

    贾母端坐在锦榻之上,正在询问赖大家的。

    “赖大可有跟你说了琮哥儿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回老太太的话,学里太爷打发人过来说是马惊着了,三爷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赖大家的低眉垂手,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更绝口不提背后那些事。

    “即这么着,等王太医看了宝玉,就让他过去看看。”

    贾母并不将贾琮放在心上,口中就连问一句伤势是否要紧的话都没有。

    不过区区一介庶孙,哪里比得上她衔玉而生的金孙宝玉尊贵?

    “老大呢?老大又去了哪里?”

    “老大家的,琮哥儿从马上摔下来,难道他这做父亲也不理会?”

    贾母将目光转向一名衣着老气,嘴角下垂,面容虽好,却显得颇有几分刻薄的妇人。

    “老爷一大早去修国公府上了。”被称做老大家的妇人轻声回道。

    她是贾赦的继室邢氏。

    年纪并不算太大,可是偏要特意装扮的稳重端庄,反而比年长几岁的贾政之妻王氏显得更苍老了三分。

    贾母眼底飞快掠过一抹鄙夷。

    什么修国公,不过是拿来堵她这老婆子的嘴罢了。

    阖家大小谁不知道贾赦一味贪花好色,这时候指不定躲在哪个小老婆屋里喝酒。

    “老大家的,你过去看看。”

    “哥儿虽然搬去前院住着,你毕竟是他嫡母,好歹用些心。”

    “那些一二两银子的鸡毛蒜皮小事,能不计较就莫要去计较。”

    贾母皱着眉头敲打了两句。

    邢氏连贾琮院中几两银子的月例都要扣一半下来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贾母?

    “是。”

    邢氏羞得脸上绯红,连忙起身告退。

    下首坐着的贾政之妻王氏脸上浮起一抹冷冷笑意,随即连忙用手帕遮住嘴角,心内暗爽。

    该。

    真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庶子院子里的几两银子月钱都要克扣,难怪老太太从来不待见这个女人。

    就这性子还想主持整个荣国府中馈?

    简直做她娘的春秋大梦!

    片刻后,贾琮僻静小院。

    邢氏坐在贾琮内室椅子上,身旁躺着被王太医诊治过后,缠着满头绷带侧卧装睡的贾琮。

    想起刚刚荣庆堂里贾母当众对她说的话,脸色阴沉的宛若要滴出水来。

    半晌,才漠然开口。

    “虽然请大夫吃药花都是官中的银子,哥儿到底伤着了,也要补补身子。”

    “冯贵家的,这五两银子你先帮哥儿收着。”

    “至于你们的月例,还是跟往常一样去你琏二奶奶屋里领了来,倒也不用特地存在我这,省得要来要去的麻烦。”

    邢氏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想了想,换了块更小的,回身递给王善保家的。

    若不是刚刚被贾母敲打了两句,她才不可能掏银子出来。

    至于补品药材什么的更是一概没有。

    昔年贾琮生母在时,她没少受贾赦的气。

    如今处处打压磋磨贾琮,不过是昔年积怨导致的恨屋及乌。

    刚刚包扎好额上伤口的贾琮嘴角浮起不为人知的嘲讽笑意。

    他虽然是个小透明,毕竟尚在稚龄,府里的太太奶奶们自然能常常见到。

    这样当着下人不顾半分体统脸面的,东西两府满打满算也只眼前这邢氏一位。

    “谢太太。”

    冯妈妈接过银子,躬身福了一福。

    手掌轻轻掂了掂分量,眉毛略微上挑,连忙低头退在一旁。

    这块散碎银子绝对没有五两。

    “哥儿好生养着吧,等大好了再上来给你父亲请安。”

    邢氏根本不愿意在这前院里多呆,只稍微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王善保费婆子等陪房仆妇一阵风般走了。

    就像是在这房间里多留一时半会,都会沾染上什么晦气一般。

    小翠儿看着冯妈妈手里那块散碎银子,再也忍不住了。

    “这太太也真的是,说是给五两,这里只怕连四两都没有。”

    贾琮翻过身,撑在枕头上笑吟吟地看着小翠儿。

    “人还没走远呢,你可仔细着被太太听见。”

    也不知道原身是幸运还是不幸,从惊马上摔下来,除了被贾代善换了个芯子之外,手脚无损,行动无碍,只算是略受了些皮外伤。

    被王太医看诊过后,敷了些宫内特制药膏散去手脚淤青,也就无甚大事。

    “三爷,讨厌不讨厌,又唬我!”小翠儿朝贾琮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贾琮房里并没有多余的下人。

    冯妈妈本是他生母的陪嫁丫鬟,其夫冯贵,婚后不久一病不起,就连唯一的孩子也没养住,只能再度进府做嬷嬷过活。

    谁知贾琮生母产后失调,下红不止,还没等满月就撒手人寰。

    临终前将他托付给冯妈妈,展眼已是七八年过去了。

    随身老仆徐能则是冯妈妈生父。

    就连小翠儿也不是府里挑上来的家生子,而是前些年徐能看着她可怜从牙婆手里买下来的,带进府里吃公食,目前算是贾琮唯一的贴身大丫鬟。

    四人相依为命,在这荣府东院里煎熬度日,感情极深。

    冯妈妈将碎银子收在螺钿小柜子里,随手点点小翠儿额头:“你也消停些,少在这调皮,快去传饭。”

    “哥儿受了伤,用完膳后再服一剂药,也该好好歇着了。”

    “是。”小翠儿笑嘻嘻的去东院大厨房里传饭。

    深夜。

    原本熟睡的贾琮忽然浑身一震,立时惊醒。

    “吱呀”一声轻响。

    似乎有人悄悄推开房门。

    听脚步声绝对不是冯妈妈,更不是现在还躺在床边脚踏上呼呼大睡的小翠儿。

    是谁?

    谁会深更半夜来这僻静小院?

    贾琮静静屏住呼吸。

    只听来人越走越近,将双层床帐轻轻掀开。

    一只温暖大手轻轻抚上他额头上包扎好的伤口。

    “琮儿,你受委屈了……”

    “若是你生母尚在,你又何至于此……”

    “唉,一晃已是将近八年辰光,也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是不是还在恨我……”

    “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

    来人沉沉叹了口气,像是陷入了远久的回忆里。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贾琮心中无限狐疑乱窜,这声音听来倒像是记忆里贾赦的声音。

    难道真是贾赦?

    他不是从来不曾关心过半分这庶子,又怎么可能深更半夜悄悄前来看望?

    提起过世生母的时候,语气中那份藏不住的懊悔伤感又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负心薄幸,凉薄无情呢?

    “学里惊马的事,我已派人查明真相。”

    “伱且安心休养,学里的人包括门上那几个欺负你身边人的混账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贾赦虽然被迫偏居东院,但毕竟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袭爵人。

    他要真心想去查证些什么,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

    贾琮心内微觉有些触动,却还是装作一副熟睡未醒的模样。

    “至于宝玉跟秦钟,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贾赦的儿子,还轮不到他们作践欺辱!”

    贾赦口中低低说着话,亲手给贾琮掖了掖被子,又坐了好一阵,才起身悄然离开小院。

    他一走,贾琮立即睁开双眼。

    从他刚刚听见的短短几句话来看,贾赦绝对不是书里描述那副荒唐暴虐贪花好色不近人情的模样。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贾赦连家主所居荣禧堂都要让给贾政那假正经?

    难道真如前世网上那些同人文所猜测的那样?

    因为贾母不慈?

    但贾母不过是一介后宅老妇,就算是她身上带着国公夫人超一品诰命,到底也要讲究个三从四德。

    贾赦做为荣国府真正袭爵人完全有底气跟她掰掰手腕。

    背后究竟还有什么隐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