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时日随风而逝。
不经意间,三天的时间缓缓过去,无数学子考生从低矮破旧的考棚中出来。
有人满脸惆怅,黑眼圈严重,嘴里还不知道喃喃自语些什么,一看就没考好。
也有人满脸欢喜,走路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端一样,兴奋的手舞足蹈,不知道的以为他已经成功中举了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
人间百态,各有滋味。
赵玄奇顺着人流缓缓走出考场,抬头望天,蔚蓝的天色中白云缭绕,阳光顺着白云落下,撒满脚下的道路,也撒在自己身上,暖洋洋的。
枝头的小鸟缓缓歌唱,不知谁家的小狗夹着尾巴墙边而走,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清新的气息。
三天的考试时间,可真磨人,他早就考完了,但是不能提前交卷,他也不得不呆在考棚里面度日。
而考棚里面阴冷潮湿,在这个初春时节,阳光很难晒进去,呆久了一股味儿让人难受,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好在一切总算结束了。
李云天等人也从考场出来。
这些同乡秀才伙伴纷纷聚在一起,互相吐槽这次考试的艰难,比如哪道题没有做出来,哪道题的答案又该是什么,彼此表情丰富,怅然若失。
40多岁的老秀才喋喋不休,一身有些肮脏的长袍上挨着书墨的气息,他扼腕叹息:
“这次题目实在太难,经典考很多题目都偏门,比以往难多了,我连一些题目还有书籍都没有看过,怎么回答?”
另一个秀才脸色一暗,脸色灰暗,捂着脸摇头道:
“对啊对啊,书院里都没有珍藏那些书籍,以我们这些穷人秀才,根本找不到地方去看那些珍贵的藏书,考试完全看运气啊,我这次运气就不好,考的全是不知道的题目,绝对是落榜了。”
“我的运气倒是不错,这次考的偏门题目,我大多都看过,而且作词作词方面也比较适合我的领域,倒是有可能中举。”李云天有些自信,脸上洋溢着一些欣喜。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一副宣判死刑的表情,很明显考得都不是很好。
李云天眼睛一亮,转过头看向赵玄奇道:“赵兄弟,你是我们石溪县城最好的学生,双门第一,你发挥的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中举?”
伙伴们也好奇的抬起头,纷纷看向赵玄奇。
这个沉默的青年,本身就是众人里面成绩最好的存在,大家都很关注他的成绩。
赵玄奇耸耸肩,无视大家的目光,轻松的回答道:“正常发挥吧,至于能不能中举,那得考官说了算,我一个学子,哪有必中的把握呢?”
众人却是笑道:“正常发挥,没有出现失误便好,你的学问一向顶尖,连夫子都自愧不如,以你的正常水平考个小小举人,那不是轻轻松松?说不定可以排名举人前十呐!那些考官绝对对你赞不绝口!”
这些同乡秀才,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不断的恭维着赵玄奇。
石溪书院第一,又是双门第一,可以说,赵玄奇是他们中最有希望中举的。
他们自然忍不住拍马屁,万一哪天赵玄奇平步青云了,能够想起他们当中的某人,随便拉一把,那都是一种福分!
“几个穷酸秀才,还敢在这里自夸海口,还想举人前十?还想考官夸赞?怕不是白日梦还没做醒,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不怕被别人笑掉大牙!”
一个刺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嚣张拓跋,尖锐不屑,十分难听。
几个锦衣玉帛的世家秀才从旁边过来,他们一脸倨傲,露出嘲讽的表情,满脸不屑的看着赵玄奇等人。
这些人腰戴玉佩,头别发簪,皮肤白皙娇嫩,长的一副好皮囊,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富贵傍生。
为首那人,三角眼,蒜头鼻,身高一米六,衣着高贵锦衣,专门用鼻孔看人,带着天然的优越感:
“一群乡巴佬,考中秀才已经是你们的大运了,还妄想考中举人?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就凭你们恐怕连书都看不齐全吧,别出来惹人发笑。”
说完,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世家子弟纷纷发出大笑声,满脸嘲弄。
作为世家子弟,他们最看不起这种穷人,认为这种穷人根本不配读书,不配来到郡城参加科考,带着天然的优越感,以及先天的自豪骄傲,恨不得将这些穷人踩在脚下。
“家境贫寒又怎么样?我们认真读书,也曾经在书院进学,受夫子教诲,万一能够中举呢?”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别狗眼看人低,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随便侮辱人。”
“就算我们考不上,但是我们的赵兄弟成绩很好,石溪县城双门第一,绝对可以中举!”
“凭什么说我们这些穷苦秀才不能中举?别看不起人!”
李云天等人的脸色通红,努力的辩解道。
几个同乡秀才围在赵玄奇身边,对着这群鲜衣怒马的少年怒目而视。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面对世家子弟的挑衅,李云天等人自然不怕。
“什么双门第一,有什么用?就凭你们出身穷苦,出身平头百姓,你们就不配中举。”
鼻孔看人的那个少年看见面前这些穷人还敢反驳,一时之间捂住肚子,笑的前仰后合:“你们看得起那些大族藏书吗?你们家里有大儒单独教诲你们吗?没有吧!就凭你们这股穷酸气,一辈子吃不起三个菜,绝对落榜回去种田。”
“而我?记住我的名字,我乃是郡城齐家长子齐子龙,家族长辈当官当吏,我天生富贵,生来就是当官的!”
齐子龙笑道:“我一定会当大官,大鱼大肉,就是天生要来管理他们这些穷苦百姓,你们这些穷人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天天劳作,奔波辛苦,遇见我的车架,都不会敢抬头看我,只会瑟瑟发抖,一辈子低头做人,夹着尾巴当人,我随便一句话就可以碾死你们!”
周围的世家子弟纷纷笑出声,不断附和。
世家门阀,垄断严重,歧视的意味明显到了极致。
李云天等人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根本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是啊。
这些人底气十足,出身大族就是他们的底气,就凭他们出身大族,就是能看不起所有穷人!
自己这些穷人秀才,拿什么跟他们比呢?拿头吗?他们这些人中举的可能性比自己的人高了七八成啊!
而且就算他们不中举,依靠富贵的家境也能衣食无忧,而自己等人的确如他所说的一般,一旦不能中举,那就只能回家种地,低头看人,吃不饱,穿不暖。
想要翻身,难如登天!
一时之间,李云天等人面色暗淡。
出生穷苦,自卑是印刻在骨子里面的,难以改变,纵然跳进河里也难以洗清身上的卑微。
就连周围围观的穷苦百姓,也感觉世家子弟的话语刺耳。
就凭自己等人是穷人,就得一辈子低头做人吗?吃不饱,穿不暖,遇见大人物的车架只配瑟瑟发抖……
被官吏欺压,任凭官吏鱼肉乡里,甚至不敢与这些官僚对视,就像泥土和白云的区别,自己这些穷人只配在泥土里挣扎,任谁都可以踩一脚,没有人在乎自己等人的生死……
周围的穷苦人家羞红着脸,被这刺耳的言论刺激得心中难受,却根本不敢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啊!
阶级如此,世世代代就是如此。
门阀高傲,穷苦百姓如蝼蚁!
“一群刁民…”
齐子龙挥舞着手中的摇扇,看着周围人的畏惧还有自卑的情绪,他无比享受这一切。
穷人就是穷人,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等人?
自己这些世家大族,生来就是管理百姓,大鱼大肉,作威作福的。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自己绝对可以中举,绝对可以当大官,这些穷人凭什么跟自己比?
倨傲自豪,尽显无疑。
李云天心中气急,看向赵玄奇:“赵兄弟,这些人气死我了,真是狗眼看人低,你怎么不反驳一句?”
随着他的话语,同乡秀才们纷纷看向赵玄奇,赵玄奇本来就是他们的中心点,以及代表人物,遇见这种无奈的情况他们下意识的希望赵玄奇能够出头。
大家都是一个团体,互相帮忙才是抱团取暖的关键。
感受着众人的视线,赵玄奇心中已经有了反驳计划,却是脸色平淡,从思索中退出来,安慰众人道:“何必生气呢?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可不值得。”
“我们这些穷人秀才,本来就出身穷苦,中举的可能性的确不如他们这些大族子弟,完全是靠运气中举。”
他语气淡然的跟身旁的伙伴们说道:“如果某一天我幸运的做官,那我将会让百姓们有一天能够吃上大鱼大肉,不再惧我等官吏如恶鬼豺狼,能够吃饱饭后能够抬起头来,正眼看我,努力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李云天等人错愕。
让百姓大鱼大肉?
让百姓吃饱饭?
让百姓具有尊严的抬头看人?
让百姓不再惧怕官吏?
这些话语,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与刚才那个世家子弟齐子龙的话语形成鲜明对比,就好像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的极端。
一个励志自己大鱼大肉,让百姓不敢直视自己……
一个励志让百姓大鱼大肉,让百姓正眼看自己……
这不就是贪官污吏,还有青天官僚的区别吗?!
赵玄奇所说的话语让人感到震惊,他所描绘的景象让人闻所未闻,以至于李云天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其中蕴含着大志向,类似于理想神话中的大同主义,仿佛看见了一个鲜红的世界,以至于他们看待赵玄奇的眼神都闪闪发光,好像看待神人一般。
他……他竟然拥有这种思想,哪怕是自己等人中举当官,第一时间也只会想着自己发财,过上好日子,绝不会在意那些平头百姓,自己等人不如也!
赵玄奇说完,没有在此地多留,而是直接离开。
跟这些世家子弟争辩,有什么意义呢?争赢了能够得到什么?争输了又能得到什么?
没有意义。
没有实际好处的事情他不干。
他只是单纯的阐述自己的想法罢了。
而且这话,想必足以攻心!
李云天等人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随后纷纷跟上赵玄奇的步伐,一同离开此地。
“这…这?!”
剩下目瞪口呆的世家子弟,被赵玄奇的话语震惊震撼,立在此地不知所措。
齐子龙脸色通红道,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话语中的愚蠢,传到任何人耳朵里都是落了下成,试图补救道:“他这话怎么说的我好像是贪官污吏一般,这是污蔑,其心可诛,我也会当一个好官的,让百姓吃上好吃的……”
“好!”
突如其来喝彩的路人,打断了他的解释。
路人们脸色涨红,为赵玄奇刚才的话语欢呼。
人们的眼神中充满着向往。
他们还是第一次从秀才老爷口中听说这种志向,假如刚才那个秀才老爷当官,肯定是个好官吧!
路人们喝彩不断,看向齐子龙等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就凭刚才这些世家子弟的话语,他们当官之后,绝对只会鱼肉百姓,不做人事,根本不配做官,跟他们站在一起是晦气!
百姓们纷纷避开,如见扫把星。
“该死的!”
齐子龙等人脸色不断变化,最终只能放出狠话,灰溜溜的离开此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