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自然是不好对付,所以张献忠才来的。
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嗤笑道,
“我本以为他们这次会全副武装,全身配置棉甲以及制式长刀,没想到仅少量拥有,真是可笑,这是真的将我们当牛马了吗?”
然而袁明清闻言却叹了一口气,
“大王有所不知啊!”
张献忠顿时疑惑了,他很好奇袁明清会说些什么,
“怎么说?”
袁明清看着下方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士却仅有一把刀,眼中闪过对朝廷的怨恨,
“这年头不仅是百姓活不下去,就连军中的将士也甚是艰难。
如今许多地方的卫所名存实亡,军田为官绅豪族所占,士兵们入不敷出。自万历以来,延边卫所已经缺饷五六年了,而这两年粮食价格上涨,他们更是艰难,不得已就抵押了甲胄、弓弩才勉强活下去,这才有了大王目前看到这现象。”
张献忠这才想起明末时期起义军之所以横行无阻和各地卫所的糜烂脱不开关系。
苦笑连连,张献忠不禁为明朝感到一丝悲哀,四处漏风,各种问题,还内忧外患,能不倒吗?
“那为何有些人依旧披甲?”
袁明清再次叹了一口气,因为这就涉及到卫所的另外一个问题。
空饷和家丁。
“大王,那些不是官兵,而是家丁!”
一句话,就说明了一切。
张献忠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然而这时,袁明清却话语一转,冷声道,
“大王千万别因他们的不幸而心慈手软?”
“怎么说?”
“大王可知如今官兵的饷银从哪里来的?”
张献忠顿时愣住了。
“不是朝廷发的吗?”
袁明清冷漠的摇头,看着下方的篝火处,
“那只是起脚费!而真正的饷银则是我们的项上人头!”
看着那逐渐沉入黑暗的营寨,袁明清第一次向张献忠诉说了这个时代的冷漠,
“只要是反贼!无论老幼妇孺皆是他们的军功!一个反贼赏银五两,所以杀反贼他们才能活下去。若是没有反贼,则他们也不会空手而归,而是将沿途的乡村屠戮殆尽……所以若是他们到了薛家崖……”
张献忠的声音逐渐寒冷,
“我们留下的乡民会被屠戮对吗?”
“是!”
袁明清轻轻点头,随后不再言语。
有时候,就是如此残酷。
这也是未来起义军一呼百应的原因。
官兵,有时候比匪更可怕。
黑灯瞎火,那营寨逐渐陷入黑暗中,仿佛一只沉睡的凶兽正对着薛家崖跃跃欲试。
张献忠深深的看了一眼营寨,转身离去。
命中注定,他没有退路。
随着夜幕越发深邃,营寨的四周也越发幽静,寒酥不断落下,带来了寒意,也带来了冷漠。
在那营寨的四周,此刻悄悄的摸过来一些人,他们不敢靠的太近,怕被营寨巡逻的人发现,又不敢太远,怕别人听不见,于是只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摸过来。
只见这群人从怀中掏出陕北特有的唢呐,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去娶亲,只有明白的人才知道他们在骚扰。
随着领头的声音响起,一阵陕北娶婆娘的唢呐声响起,高昂的曲调在深夜里异常响亮。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营寨中的官兵纷纷苏醒,也好奇深更半夜的哪里在娶亲。
然而当他们出去寻找声音的时候却发现人早就跑了,朱国相此刻刚刚穿好甲胄,结果一听到是虚张声势,立刻怒骂道,
“张献忠!一定是你这个王八蛋在搞鬼!”
吩咐守卫的士兵增加警惕性,他又回去躺下。
疲兵之计而已,真以为他不懂。
然而,又过了一个时辰,此刻是午时三刻,也是一天中睡眠质量最好的时候,这次换成了陕北的唢呐配合腰鼓的哀乐之声,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丝的惊悚,一时间整个营寨又是灯火通明。
乡民见军中的火把再次冒出,立刻逃走。
于是官兵又扑了个空,只好再次回去倒头就睡。
周而复始,乡民与官兵不断的拉扯,一个晚上尽是唢呐的声音,弄到最后,官兵干脆也不管任何声音,闷头就睡,乡民见此也知道没有效果,这才退了下去。
一夜无眠。
次日。
一脸疲惫的千总刘丰问朱国相昨晚为什么不追,结果得到的却是朱国相的当头棒槌,怒骂道,
“黑灯瞎火的,你看得见啊?如果有埋伏,怎么办?”
原来,这个时代普遍有夜盲症,由于营养不良,夜间根本看不见,所以要想在黑夜中追击敌人,真的是非常困难,就算是陆翊,也不过在几千人中才找到十几个视力稍微好点的而已。
与此同时,朱国相深知张献忠心思缜密,鬼心思多,他也怕这是张献忠的陷阱。
一夜疲惫。
而这个时候,这些老兵的痞性就出来了。
又累又困又饿外加睡眠不足,这些人自然不愿意那么费心的赶路,于是走了不到半天竟然就要求休息,就这样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外加路上连绵不断的小陷阱,这支官兵竟然一天只走了不到二十里路。
夜晚。
官兵扎营在离薛家崖二十里外的山坳里。
这次朱国相学聪明了,将具有夜视能力的士兵布置在外围并给他们配上强弓,只要看到风吹草动立刻射箭。
于是在付出一人死亡,两人受伤的代价后,陆翊没有再选择骚扰。
一夜过去。
睡的神清气爽的朱国相与副将刘丰一大早就起来了。
过了今天,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若是反贼聪明,此刻只怕早已经离开十八寨,转移到安塞地区,若是不聪明,他们不介意将这军功拿到手。
走在军营的黄土路上,路过的士兵都一脸兴奋,显然他们手中的刀已经跃跃欲试。
大营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朱国相大手一招,一名把总立刻来到他的面前。
“去,派几个人过去看看那些反贼还在不在山上!”
“诺!”
随着把总的离开,刘丰谄媚的走到他的身边,双手微微抬起,恭喜道,
“恭喜朱将军!这次只要灭了这伙反贼,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朱国相那宽大的身躯此刻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一路上其实挺担心张献忠来个水淹七军,或者火烧赤壁这样的阴谋诡计,于是一路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疏漏。
没想到张献忠竟然只是夜间骚扰了一番就没了,这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得意,认为都是自己小心谨慎的功劳。
“客气客气!谢刘将军吉言!走,我们快点赶到薛家崖,也许还能在那吃上午饭。”
随着大军的开拔,官兵朝着流溪谷前进。
而这时斥候也终于回来了。
“报!我们在流溪谷遇到敌人!其他的弟兄都牺牲了!”
捂着肩膀上的箭伤,斥候气喘吁吁。
朱国相眉头皱起,
“你可看到有多少敌人?”
斥候犹豫了一下,回道,
“约有数十人!埋伏在流溪谷山崖的两侧!”
朱国相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地图上标记着十八寨附近的地形。
指着流溪谷的位置,朱国相正色道,
“是这里吗?”
斥候定睛一看,立刻点头。
“诺!”
旁边的刘丰看到这个地方一下子疑惑了,
“奇怪了!”
朱国相立刻问道,
“哪里奇怪?”
刘丰点着地图上流溪谷的位置,正色道,
“大人不瞒您说我其实也是米脂人。这流溪谷我也是知道的,这个山谷谷口宽大,内部两边崖壁虽高但却异常陡峭,别说站人了,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因此不可能埋伏太多人!
而出口的位置则异常的宽阔,并无任何遮拦,对兵家而言,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埋伏地点。”
“那他们会不会采用水攻?”
刘丰摇了摇头,异常坚决道,
“绝对不会!这里是永定河的支流!干旱持续了三年,这里早就已经干涸。除非他们能请来神仙相助,否则不可能用水攻。”
听到刘丰这么坚定的话语,朱国相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不决,但他总感觉有问题。
本着谨慎的心态,他继续问道,
“刘将军!你可知道除了这条路是否还有其他的途径可以前往十八寨?”
“有!”
刘丰指着一条绕过流溪谷的半圆形路径,
“若是走这条黄风岭,则会多走约四十里的路!”
听到这话,朱国相又犹豫了,多走四十里则多走一天,他未必愿意受这个罪。
“刘将军!你确定这里不会受到任何的埋伏?”
刘丰断定道,
“不会!”
突然,他话音一转,
“除非?”
朱国相顿时一惊,
“除非什么?”
刘丰面色凝重道,
“除非这些反贼能正面击败我们!否则绝无可能!”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
若是反贼能正面击败他们,那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这绝不可能!
“流溪谷!给我杀进去!”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