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嫉贤动心机,我不曾谋乱倾社稷,我不曾背主暗通敌!任你搜来任你洗,稳坐绵山我永不离。”柜台上的收音机传出抑扬顿挫的老生唱段,纤云呆呆地听着,她几乎已经忘了世间还有这样的唱腔,如此的故事。
杂货铺的大叔摇着手里的大蒲扇,从柜台后头懒懒地抬了抬眼看向纤云,纤云察觉了他的目光,呆呆地笑了一声道:“……《焚绵山》?”
大叔眼睛亮了亮,随即看向纤云的衣着,又看着腕上的手表问道:“怎的?现在还兴逃学听戏了?”
纤云一时反应不过来,想到自己身上这校服,才明白大叔所说的意思。她摆摆手,又摇了摇头转身向外头而去。
踏上刚才那条不大不小的道路,纤云心中一片混乱: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幻境?做梦?还是自己真的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那颗蓝色的星球、那片没有魔法没有奇迹的土地。
走了一段路后,纤云发现了一片竹林,里头有几只家养的鸡咯咯叫着,在林中觅食。想了想,她走进竹林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认真地在心中默念着口诀,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调用灵力或者神识。
然而她试了好一会儿,却不得其法,甚至连呼吸都跟不上那些心诀的要领,心中越发烦躁,正待起身放弃,却听见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她在打坐诶!”
纤云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立着两个小孩儿,一个吸溜着鼻涕,头上戴着一只鸭舌帽,另一个将书包背在敞开的外套里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个活宝。
“姐姐你练的什么功?”吸溜着鼻涕的男孩儿一脸神秘地询问纤云,纤云叹了口气翻个白眼,并不想和小学生聊天。
另一个男孩儿则笑得越发放肆,他指着纤云的校服念道:“第x中学!老师居然还说考进这个学校的都是尖子生,我看都是神经病吧!”
纤云哭笑不得,自来到这个地方,或者说回到这个世界,她从前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在大陆时只隐约知道的一些事情好像笼罩在薄雾中的景色,随着踏入这个地方,云破日出、尽收眼底。
是啊,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灵力、什么法术,也没有那些奇特的种族,一个穿着中学校服,在城乡结合部路边竹林里打坐的女孩,可不是个神精病么?想到此,纤云咳嗽一声,做出一副高深莫测之态对那个嘲笑她的男孩儿道:“我这是气功!强身健体的,你才有病!”
“真的么?姐姐!你是不是会武功阿!”吸溜鼻涕的男孩儿一激动,左边鼻孔里吹出一个鼻涕泡来,他的同伴简直看不下去了,对着纤云做个鬼脸道:“武功个鬼!我看你就是中二病!”说罢拉起鼻涕泡男孩儿撒腿跑开了。
中二病么?纤云愣住,究竟哪边才是真实的呢?莫非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线、情真意切的耳鬓厮磨竟是一场梦?那此时的自己是醒来了,还是又坠入了另一场梦境?
沿着竹林外的路,纤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
大陆,南境,外海。
原本漂浮于半空中的巨舟已拦腰折断向海底沉没着,随着这庞然大物下沉所造成的巨大漩涡中,无数黑影沉沉浮浮,伴随着海浪翻滚和狂风呼啸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声。
巨大的漩涡似要将世间一切都席卷、吞噬,那势头让人觉得待这漩涡消失的时候,整个南海都会干涸。海面之上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海天连成了一片,皆漆黑如墨。
“辛琴!交出纤云魂魄,我可饶你一命。”风雨飘摇的海面,一处结界却稳如泰山,飞星抱着纤云站在其中,声音经由灵力放大喊出,在这混沌海面上清晰传出,盖过了雷鸣声和巨浪声。
黑色的巨浪之中,忽然翻腾出一条巨蟒,它在海中灵活摆动着身躯,周身灵力充盈,身上鳞片时不时发出光芒,将暗无天日的海面照的雪亮。
这正是玄蟒,她与辛琴斗在了一起,那辛琴拥有超强的传送能力,打斗之中能不断变换空间、位置,总是从出其不意的角度突袭对手,十分难缠。
飞星则利用了玄蟒原形巨大的优势,配合玄蟒进攻的节奏,在她身上设下各种屏蔽传送阵法的法术,大大降低了辛琴的机动性。加上玄蟒对辛琴的角晶也已十分熟悉,寻着角晶的灵力波动确定辛琴所在的位置几乎次次不落空。
数个回合下来,辛琴的灵力几乎空乏,她强行重生的角晶已经跟不上玄蟒的攻击速度,终于被玄蟒抓住一个空挡,尾巴一扫重重击在辛琴腹部,她勉强在空中翻转了几圈,摔在海面上。
“你那头上的犄角确实有趣,不过经我等一番研究,如今也不是那么难以追踪了。”飞星所在的结界移动到了到玄蟒头上,跟随急速追击辛琴的玄蟒奔袭而去。
玄蟒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一道带毒的术法击在辛琴身上,她额头生出不久的犄角立刻断了一边,整个人被玄蟒毒侵蚀动弹不得,因用手臂挡了朝面上而来的毒雾,她的手臂一侧竟只剩下森森白骨,十分可怖。
“辛琴!你放出这些怨灵,祸乱大陆!实乃有违天和!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以抵罪!”玄蟒控制住了重伤的辛琴,怒道。
“若你们能交出主上魂魄,何至于此!”辛琴半跪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献血,她喘息着,忽然桀桀笑起来:“哈哈哈哈,咳咳……如今主上残魂与那纤云的魂魄都已随圣主沉入海底!也好!大家一块儿玩儿完了干净!”
飞星皱了皱眉头,看向怀中仍在昏迷的纤云,忽然胸口一阵剧痛。这痛楚来的突兀,飞星几乎直不起身来,他咬牙抱紧纤云抬头去看天空:仍是漆黑一片,只在电闪雷鸣间有光芒在黑暗里劈开一道裂缝。
“阿星!你怎么了?”玄蟒是飞星的契约灵兽,她立即感受到了飞星的异常,急急向他问道。
飞星颓然坐在了玄蟒的头顶呆呆地看着怀中的纤云道:“纤云的识海……消失了。”
一串泪水从他眼中滴落,那些泪珠在纤云卷翘的睫毛上微微颤了两下,然后汇聚成一行清泪顺着纤云的眼角滑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