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被砍成柴火的半原木堆其实有一点高,上面也很脏。
正常的大家闺秀想来是不会闲的没事跳上去坐着的,除非她情绪不对,或者本来就有点病。
魏浣初现在展现出的当然是病,而且不止是有点病...
在“公子无礼。”毫无情绪,冰冷至极的脱口而出之后,她的瞳孔之中又经过了数度变化,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和神韵。
本来心下一紧的赵乘风,就见她瞳孔的中黑眼仁终于恢复了正常,之前的严重病态感也随之消散。
于是,哪怕是痴呆时看起来都已经足够好看的魏浣初,竟是比之前又好看了数分。
清冽的眼眸,似是一幅画终于有了点睛之笔,将她的容颜衬出了之前没有的绝美感,一眼竟有些惊艳。
不过赵乘风对此并不在意,他现在明白了她癫痴之症的具体状况。
灵枢脉门之中一片狼藉,相当于识海受了重伤,这是冲击脉门时付出的代价,证明了她非常奋勇的冲击过,所以才会如此惨烈。
神台是她意识的容身之所,意识犹在,但这意识随着伤势的渐重,可能会越来越不清醒,一旦意识沉沦,神台也将倾塌。
相当于她的现在脑海里正在进行一场战争,看意识能战胜伤势,还是她自己的意识被仿佛黑暗的伤势吞噬。
这种情况很难说,可能会持续很多年。
表象自然就是癫痴之症。
随着时间的流逝时而清醒,时而沉睡的意识可能会出现混乱。
如果越来越混乱的意识占据身体主导权,另外的一个表象就是在常人看起来的发疯。
所以,这一瞬面对似乎恢复了正常,但赵乘风知道她可能不会太正常的魏浣初。
面对‘公子无礼’这冰冷的四个字。
赵乘风立刻微微低头:“对不起...打扰了...”
话毕,转身直接就走。
书童傲天见状立刻跟上。
面对两人这种无礼举动,小婵当然破口大骂。
但一大一小的锦衣少年,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她刚想和小姐说点什么,却见魏浣身体微微呈现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前倾。
小婵立刻扶住她,就在近距离看见半透的帽纱里,魏浣初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小姐...”
“没事。”
小婵看向赵乘风和书童傲天消失的方向,就要接着骂,就听..
“这荡北王府三世子竟然是念师...”
小婵立刻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收回,自从小姐患病之后,她自然经常听到要等周天的念师回来给小姐看病的话。
只是她知道小姐的病是假的,因为平日里小姐从不会发癫,发痴,所以每每听到念师,她都会害怕真有念师来拆穿小姐。
于是她惊愕:“那小姐你的病岂不是..”
魏浣初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我的病是真的。”
小婵本来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被震惊的无所适从。
魏浣初似是刚从消耗巨大的状态中缓解过来,看向了赵乘风走的方向:“好羡慕他啊...”
说完她回过头来,看向还没缓过来的小婵道:“别和他们说啊。”
小婵知道他们指的是闲王和王妃。
……
赵乘风并不打算再在破云观停留。
只是去向马车的路上,要路过破云观中那供奉了道祖、道童以及龙神的正殿,于是他多看了一眼。
却不曾想,看到了闲王携一位身着雍容的女子正从正殿走出,似在找人,还一脸焦急。
“七爷。”
赵乘风喊了一声。
闲王见到他明显一愣:“乘风你为何会在此?”
赵乘风摇了摇头指向了灶舍方向:“小郡主在那边。”
而闻得女儿在哪儿,本就是因为担心魏浣初这么晚还没归家才来寻找的闲王与王妃,当然道谢后快步而去。
可这在赵乘风看来,当然就是闲王和王妃之前就在这里,是因为女儿的病情这些日子没有任何好转,拜完了大庙,才来到这偏僻殿宇烧香拜道祖的,可能一个转身魏浣初癫症发作,才去了灶舍前,幸好有丫鬟跟住了,毕竟没事谁会去坐那不矮还脏的半原木堆。
至于各种细节,他至少现在不可能会深究。
就像魏浣初,也不可能觉得赵乘风是她的师弟,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来寻找的就是十六岁穿着破道袍扫着地的师弟,和赵乘风完全不是一个人,至少外表看来。
她只能将赵乘风出现在灶舍前的原因,归结于名声很臭的荡北王府三世子出来游玩,正巧远远的看到了两名少女,一时猎奇心起,上前掀了帽纱。
当然,导致两人都不可能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师弟师妹最重要原因是:
转生了太多年之后,这個世界一直在按照他们以前知道的历史不断运行,整个世界的人,也是如此,而这些都在给他们传递一种错觉,他们的转生独一无二,其他人和事都在按照前生的既定轨迹走。
所以,哪怕他和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见面相认,也会认为对方是这个世界里按照历史既定轨迹走的师弟或师妹。
赵乘风和魏浣初今天来,本来就是想来找历史中按照既定轨迹的师弟与师妹,而不是转生的他或她。
所以他们潜意识里没有对方也可能转生的认知,哪怕是在破云观的灶舍前,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看着一个陌生人,联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师弟或师妹,更不可能察觉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转生而来的人。
这两个不可能加在一起,自然就导致了,不久后分别离开了破云观的赵乘风和魏浣初,都觉得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人。
记忆里的温度开始消散,经历过前生和今世他们都需要找一些方式来和并未谋面的他和她告别...
只是在这之前,闲王从小婵口里听到了女儿和世子的相遇过程...
其中是否有冲突与不礼貌先不说,他惊闻了念师三世子探了浣初的病,居然没有察觉到异样。
一时间,弄不清女儿更厉害一些。
还是说三世子这个念师道行太浅。
于是因为魏浣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情,所以待马车入京都,他一头扎向了赵乘风那还没折腾完的京都新宅。
他实在害怕三世子看出了问题却没当场揭穿。
这女儿要是被嫁到大荒~~那可如何是好?
……
夕阳西下,黄昏晚霞。
闲王来到府邸时有礼部的人来打招呼。
毕竟昨天他一直在这里监工,今天礼部工作也还在持续。
闲王轻车熟路,直接快步走向已经可以住人的主宅中堂,却见已经换上一身居家闲服的赵乘风正在捧着一个大坛喝酒。
也没等他打探什么,赵乘风看到就双眼一亮:“七爷,喝酒吗?”
闲王就坡下驴,自然是要喝三世子喝上一通的。
酒好菜好,聊的也好。
很快得知三世子是真没看出女儿病的问题,闲王心情大好,自然就多喝了几杯。
期间赵乘风除了偶尔发会呆,酒喝的凶了些并无异样。
闲王也并非吃干饭的,除了正事,他在玩上都具备一定水准,喝酒自然也是他必备的技能之一。
若不靠真元消解,他的酒量称得上是海量。
喝到最后,闲王忽然想起:“你明天还要参加院试。”
话音一落,自然是没有玩赖的赵乘风应声而倒,闲王见状呵呵一笑,豪气干云来来了一句:“若论酒量,荡北王府也不过如此~!”
算是报了上次皇宫里下棋被虐杀的仇。
而这话说完,他就晃晃荡荡的就走出了宅院,上了自家马车。
等了许久的车夫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回了王府。
一进府内,自然有下人伺候,又是热毛巾,又是解酒茶的全部奉上。
休息了好一会儿,酒劲儿稍过了一点,回过神来的他忽然纳闷,自己老婆呢?
若是平日,自己喝成这副模样,自然是要边被训,一边接受叮咛的,于是他开口询问,得知王妃在女儿所在的后楼。
自从浣初称病,后楼就成了一块自留地。
除了王妃和贴身侍女小婵之外,其他人不得入内。
所以,闲王只得自己进入其中,却忽闻酒味很重。
他抬脚了二楼就看到一地的空酒坛映入眼帘,小婵已经趴在了方桌之上不省人事,不远处的床榻上爱妻居然正闭着眼睛敷着毛巾。
而自己的女儿,正席地而坐在两扇敞开的落地窗棂前。
有清澈月光,自外泼洒在她的身上,宛若镀上了一层银纱,她此时身着一袭轻薄的白袍,赤着雪白的双足,左手旁拎着银制壶酒,正与月亮对视。
似是听到了声音,她回过了头,于是露出了双颊满是红霞的俏脸,和一双半醉半醒的漂亮眼眸,看到闲王之后,她提起酒壶,语调含糊:“父王,来喝点啊~~~!”
说完,身体前倾,似要醉倒在这月色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