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历启元六十四年,三月二十四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
普通到哪怕在道观胡编乱造恨不得给每个日子都安上一大堆说法的老黄历上,三月二十四这个日子的下面也极其清爽,只有简单的两行——宜郊游、忌出行。
别问不出行怎么去郊游,黄历就这玩意...
所以在这个黄历里都自相矛盾的日子里,赵乘风很应景的十分纠结。
从天还没亮开始,他就开始挑选服饰,直到天光大亮时,他仍然没有选择出一套满意的。
哪怕白芷来了,她觉得有几套都很不错,但赵乘风就是会说:“有没有可能,还能更不错一点?”
于是继续换装,继续换配饰,继续照铜镜...
“你觉得白色好些还是黑色...”
“束发,还是戴冠?”
“玉佩象牙白好一点还是梨花白好一点?”
白芷:“……”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和平常不太一样?”
白芷重重点头。
这何止是不一样,今天的荡北王府三世子赵乘风和平日的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平时那种不羁洒脱、不拘小节、身上就自带那种不在乎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是小事的气质完全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
反正此时,仿佛换了一個人似的赵乘风来到了她的身边,蹙着眉头问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白芷想了想,用手指比划出了八的数字。
“八天了啊....说长不长,但说短其实也不算短了啊。”
白芷闻言回想起来这八天的种种经历,想到她在抱着必杀荡北王府三世子的决心匣子中醒来、在客栈里暴起被击落,登上云舰成为侍女,进入京都走在皇宫前的光里,现在居然在给荡北王府三世子挑选服饰去见女人....
一种荒诞感就油然而生...
赵乘风这时指了指她手上的小册道:“你写一下不认识我之前对我的评价或者说印象。”
白芷不明白他是何意,但还是很惯性的写出了【骄奢淫逸、无恶不作,穷奢极欲、横行霸道、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行,行,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会这几个词是吧...”
白芷抬头,停笔,其实她还能写很多,因为曾经她曾经生活在有很多‘他们’的环境中,他们告诉过她,荡北王府三世子为什么该死的很多很多理由。
赵乘风:“那经过这八天之后呢,你现在对我是什么看法?”
白芷闻言,抿了一下唇。
然后在赵乘风格外关注的目光下,写下了【大多都是假的】
赵乘风不太满意:“什么叫大多,不都是假的?”
白芷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指了指【骄奢淫逸】与【穷奢极欲】
赵乘风:“就因为我上了趟花船?”
白芷没吭声,也不知算不算默认。
反正如若平时赵乘风一定会看着白芷说,老子真骄奢淫逸就把你给霍霍了。
不过今天的确不是平时,他道:“不说这些了,写评价,评价一下现在你眼里的我。”
白芷闻言如柳叶一般的眉轻蹙,似乎有些纠结,但也只犹豫了一下,就提笔写下了【洒脱、不羁、自信、不在乎世俗目光、似乎懂的很多,很多话都有道理,没有什么架子....】
写着写着,她就十分想写【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你演给我看的】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世子有必要演给自己看?
于是她就侧头,停笔,看向三世子,发现赵乘风的双眼很亮,并道:“继续。”
白芷:“……”写下【没了】
赵乘风一乐,夺过了她的笔,弯下腰在她的小册上写下了两个字【英俊】。
此时恰逢天光破晓,外面的光来到杂乱的中堂,照耀着三世子的侧脸。
白芷看着他分明的棱角觉得英俊两个字是当之无愧的,还不小心嗅到了他身上的些许沉香味道..
当然她还察觉到了三世子似乎今天特别需要‘英俊’这两个字,并发现写完之后他今早的犹豫、纠结、反复,全部消失不见。
之前的不羁洒脱、不拘小节、玩世不恭,不在乎任何事情的气质全部回归。
而她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英俊二字对赵乘风没有那么重要,不如她让赵乘风看到了她的改变重要。
所以,因看到了白芷这八天以来对自己感官上的改变,获得了一些信心的赵乘风没有继续换衣服,换配饰...
而是走到了中堂的门口,用俊脸迎着破晓的天光,看向远方。
想着自己一定可以把她改变。
想着前生与她之间的那些错过与徘徊,纠结与迷惘...
想着....
对了,现在的她应该还很小很可爱,一拳下去能哭很久吧?
……
京王府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天还没亮时,在外界看来得了癫痴之症的小郡主魏浣初就开始择选衣服,挑带首饰。
与赵乘风不同的是,他身边只有白芷能给出意见,魏浣初的身边则不仅有从小陪伴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小婵,还有性格温厚的母亲容王妃。
所以,不等她纠结,容王妃就提醒道:“浣初,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今天执意要去破云观,但毕竟在外面...你现在不好抛头露脸,也不宜穿的过于华丽。”
闻言,坐在衣服堆里魏浣初抬头,露出了一张只有少女初成长时才可能出现的既清艳明媚又有些幼态的俏脸。
而这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那双澄澈的眼眸,清冽的犹如一汪泉水。
其中哪有一丝癫痴的意思?
她开口,声音略有娇憨:
“可是...素雅更难选。”
容王妃一笑,轻声柔和道:“平日里都听你的,这次要素雅的话,那不如听我的?”
魏浣初觉得可行,但俏脸立刻露出十分认真的模样,并重音提醒:“那一定要是素雅中最好看的!”
容王妃闻言一笑:“你放心吧,只是母亲不懂,今天究竟有何事竟如此重要,值得你起这么早...”
一旁的侍女小婵不仅立刻表示赞同,还说道:“是啊,是啊,小姐自小到大可是从来都要睡到太阳照屁股的!”
魏浣初一笑,明媚到似乎整间屋子都亮了些许,也不回避,平静回答:“见男人。”
于是本来平静容王妃端着的茶杯差点撒喽,走在房间里的小婵闪到腰就要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桌角。
“小姐...这是什么时节啊,万一被伱的癫痴被发现是假的,可是要被嫁去大荒的,大荒那个三王子现在还狼子野心死不悔改呢,怎么现在还要冒险去见男人啊...”
魏浣初再次回答,还是刚才的语调:“因为若是这次不见,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容王妃闻言沉默了片刻,浣初自幼便特立独行,她早已习惯,也知女儿做事有分寸,只是还是想问这男子到底...
可还没等她开口,魏浣初就又道:“婵儿,好几天没见你练拳了,打一套给我看看?”
婵儿闻言看了看似也不杵,立刻拉开了架势,挥舞起了小小的拳头。
步伐灵动,在满地的衣物间穿花绕蝶,拳法生风,每一拳轻重分明不说,似还有了些圆润大成的意思。
魏浣初看着看着便眉眼渐弯,因为婵儿是一个很懒的丫头,这套拳虽然简单,但她是从一开始不愿意练而炼起的,练到现在实际过程并不轻松,克服了许多困难。
待她一套拳打完,额头渗出汗珠,魏浣初当然立刻道:“很好,看来没偷懒。”
小婵立刻:“小姐...我天天都有努力。”
容王妃看着这一幕打趣道:“懒婵儿改性子了?”
小婵娇嗔:“王妃~~~!人家以前也没多懒吧....”
魏浣初听两人打趣,笑而不语。
对于她来说,看到婵儿一直在改变才更重要的事。
所以,她也不再继续纠结衣着,而是推开了房间里雕花的窗,用俏脸迎着破晓的天光,看向远方。
想着自己一定可以把他改变。
想着前生与他之间的那些错过与徘徊,纠结与迷惘...
想着...
对了,现在的他还很小很单薄,一脚下去能把腿踹折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