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正午阳光特别灿烂。
特别适合落在青松书院门前,映衬着少年与少女们那正在青春时,即便是面无表情都会看起来很灿烂的小脸。
都说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可偏偏拥有前生、今世十六的赵乘风不仅正在青春时,还对‘青春’这两字感受颇深。
这就导致了,本来来京都之前并不打算入朝为官,更没有打算要进书院当个学子的三世子,现在看着脚下干净的青石板、高高的书院墙、以及那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就觉得好看,爱看,喜欢看...
他都不敢想,这要是自己进了书院,是不是自此就要过上...
走在书院里的林间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位捧着圣贤书的师姐,自己给她一个明目张胆的飞眼,她吓的面色潮红,小鹿乱撞,书掉了一地...
然后自己见状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师姐,我帮你啊。”
……
阳光慵懒,所有同窗都在摇头晃脑的朗读圣人名言,而自己趴在课桌上用书遮住脸呼呼大睡,还流着口水...
被先生叫醒,一脸茫然的站起来,认错挨罚。
若是女先生,就任由她打两下手板,若是男先生,高低得反手给他一个大逼斗,抬出身份地位以势压人!
……
还可以三五好友同去大快朵颐,大口喝酒。
期间说未来,谈理想,等友人们神情激动,沉浸在自己所勾画的完美设想中无限向往时,自己站出来打断,来上一句:“放心,你们所想的一样都不会实现,最终我们都会被埋进平庸的生活里!”
……
自己还要参加书院里的各式各样的雅集、宴会。
若是收到了了喜欢自己的姑娘塞来的纸条,不扔,给身边同窗,来上一句:“哎,烦死了。”
若是没姑娘给他赛纸条,他就给所有姑娘都赛纸条,有人来问纸条谁写的,他就指身边同窗!
……
想着这些画面,赵乘风勾肩搭背着他身边这两位想象中的同窗,特灿烂的宣布了自己要和他们成为真同窗的消息。
就是...本来挺高兴的事情,宣布完他发现身边的竹竿和胖脸特不高兴。
本来在他们这个年纪,不能苦的下来的脸,居然看着苦到了极致,哪怕他们看到三世子的眼神后,立刻露出了一排排白牙,但这笑容假的就像画糖人的老头为了敷衍小孩随手勾上去的。
“不是,你俩这是什么表情。”
三世子赵乘风挑了挑眉,一股子书院恶霸的气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溢了出来...
“来,拿出点行动,表示一下欢迎。”
竹竿和胖脸对视一眼,面带假笑,伸着双手鼓起了掌,声响不大,间隔有点久:“啪~~~~~~~啪~~~~~~啪。”
这倒不是他俩故意敷衍,而是现在的确有些蒙圈,不知道该咋办。
好在还想为难他们的荡北王府三世子赵乘风没等继续开口,马车上的其他人也跟了下来。
书童傲天昂头带着白芷站在了一旁等待,闲王下车后则立刻道:“乘风,此事急不得,急不得。”
“七爷何出此言?”
闲王京都地头蛇,交友十分广阔,对方方面面都无比熟悉,他下来后立刻低声道:“这青松书院本是女子学院,去年才因新任院长开始招收男子,虽然也是四大学院之一,但综合来看是垫底。”
“女子书院多好啊。”
“不是,我说一大堆你就提取了这四个字是吧?”
“那不然...”
“青松书院还不仅仅是垫底这么简单,在于培养男子方面他们的经验比较缺失,无论是里面教文修还是武修的先生比起其他三家书院都差了很多意思。”
说到这,闲王看到了但没顾竹竿和胖脸更难看的脸色,而是上前一步,抬起手稍微遮了一下:“你知道各类科目中青松书院能在四大书院互相比较中拔得头筹的是哪一科吗?”
“那科?”
“女红...”
闲王说完这才来得及顾忌到似乎和世子挺熟的,现在站在赵乘风身边的竹竿和胖脸,看了看他们衣服上那漂亮的青松图案点了点头,像個操心的家长:“不好意思,虽然话难听了点,但确是实话,你们别介意,毕竟这也是四大书院,只是...乘风的选择很多。”
而不等竹竿和胖脸回答,赵乘风就抢先一步:“七爷,不瞒你说,我就耐绣花!”
闲王:“……”
“七爷,别闹,你咋还真以为我是来当学子的啊。”
闲王一时间没转过来,闻言有点恍悟。
赵乘风又道:“咱不就是随便找个地儿弄一个大朝试的名额,只要有名额我去哪儿不都一样?哪儿不都是是第一?”
这话狂...
但也让闲王转了过来,对啊...
面前的三世子是谁,这些不过走过过场。
文修学什么?学写锦绣文章?三世子以后肯定不能干这个啊,至于治国安邦,哪能是书院里先生能教明白的?看父皇那意思,估计没准以后要亲自调教的!
武修更无需提了,周天第四位念师,年纪轻轻就已三境之上,要不是他这辈子被荡北王府保护的太好还没出过手,青云榜榜首没跑..
更何况血杵古墙还没看呢,哪家书院里能记载周天不知多少代顶尖修行者的功法秘典和心得感悟啊...
于是闲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忘了忘了,一提四大书院就情不自禁的比较,想要告诉你要选个最好的,忽略了其实完全用不着的事实...”
“七爷你就这点好,见错就认,嘴是真软,在家是不是也这样?”
闲王:“……”
和赵乘风越熟,就发现这小子嘴是真损,不过他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样相处的特轻松舒适,于是他一笑:“以后有家你就懂了。”
赵乘风闻言看着他十分认真:“我十分想见魏浣初!”
闲王立刻看向天空,指了指漂浮在头顶的白云:“今天这天,啧,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就是七爷,我发现了个问题。”
“嗯?”
“我发现好像很多人正在看我们。”
闲王闻言从面对赵乘风转身到面对青松书院的高墙,然后发现之前在这一附近本来三两成群的小团体已经聚拢了过来。
其中有一个身着青松书院学子服饰的女孩皱着两条又粗又杂的大眉毛,此时正做出了极端防御姿态,手指指着赵乘风,眼神似在确定,嘴唇直哆嗦的先犹豫后确定喊了出来
“荡..北,荡北..王府三世子!!!”
这声音划破了上空。
于是青松书院门前一阵兵荒马乱。
有人高呼‘三世子来了~~!’一溜烟冲进了书院之中,也不知是通风报信给谁。
很多人随着附和,乱做了一团,吓的离这里挺远的卖瓜商贩一个激灵,甭管咋回事,先把瓜摊收了,往远了跑,路上遇到其他商贩,人家问他咋了,他也不知道,但喊道:“出事了!”
出事了的声音也不知怎的就在周遭连绵响起,本来就青松学院门口的混乱开始蔓延到其他街区。
而街区中就有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出了什么事,看见别人跑他自己就开始跑,其中一位跑了半天累的够呛,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才意识到:“自己跑啥呢?”
反正事后据街道衙司了解,在这场小小的恐慌蔓延中,有十九人受伤,其中人六崴脚,九人抽筋,两个膝盖磕破了皮,还有一个倒霉蛋用脸着地,喀掉了大门牙,一问他们,为啥跑,他们都可有理呢:“不道啊...”
总而言之,处于混乱中心的闲王在第一时间时是被惊了一下的。
好在赵乘风十分淡定,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来了一句:“小场面。”
“这...”
闲王不置可否,因为很多人迅速以他们为心中形成了个半圆,这让他感觉有些不适,他头回感觉自己好像是个‘猴’。
代入猴的视角,他可以清晰的看见这些观众们评头论足的各种模样。
当然他知道他不是猴,赵乘风才是。
可赵乘风似乎早习惯了,他不仅不憷这种场面,甚至还抬起了手臂挥了挥,似乎在和围观人群说‘大伙好啊。’
并且,他还大步的开始往前走。
赵乘风一动,书童傲天和侍女白芷自然跟上,
竹竿和胖脸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和三世子划清界限,不成想世子殿下走了没两步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于是两人扭扭捏捏的跟上,低着头生怕别人发现他们和赵乘风那似乎见不得人的关系。
闲王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于是一行人直行来到了本就不远,院墙下柳树旁的报名处。
桌后两位已经上了些年纪的女先生看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觉得确实好看,当然也从旁边的闲言碎语之中知道了他是谁。
只是她们闹不明白,三世子来这是要干嘛。
赵乘风微微点头:“先生好。”
传闻中嚣张跋扈,不讲礼貌,出门甚至从不刷牙的荡北王府三世子居然问了好?
两位女先生刚才就不知道他是要干嘛,现在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既然人家礼貌的点头了,教书育人的她们总不能失了礼数。
于是两人齐齐的也点了点头,其中一眼眶深凹的女先生道:“见过世子殿下,请问您这是?”
赵乘风疑问句:“看两位先生长得好看?”
两位年纪怎么着也有四十的女先生:“????”
全场当然一片哗然,立刻就有学生,想到早就听闻三世子口味重,看来不假....
“不是,这不是青松书院报考处?”
“是啊。”
赵乘风反问:“那我能来干嘛?我来报名的啊!”
全场刚才的哗然之声还没消散,世子殿下这话犹如一颗巨石扔进了淮河里,噗通一下,就要掀起千层高浪。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一定是奔着师姐与师妹们去的!”
流言钻进竹竿和胖脸耳里,低着头的他俩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疯狂默念,没人发现,没人发现。
……
“三世子要上青松书院,那我就不去了。”
“你是?”
“与这等败类,同读一间书院,我将深以为耻。”
“伱又是?”
竹竿和胖脸发现三世子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再次退了一步。心里继续疯狂默念,没人发现,没人发现。
……
“有没有可能大家都想多了,三世子他可能自己并不知道自己个酒囊饭袋,考核他能过得去吗?”
“这还真不好说,文试过不去,武试总能过去吧,毕竟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荡北王府就是拿灵晶砸,也得给他砸过凝气境喽。”
“也未必,我个人更倾向于他会动用身份关系,真考核我可与他一较高下,将其斩落马下!”
竹竿和胖脸察觉到似乎还可以继续划清界限,又悄悄的退了一步。
不止心里默念,没人发现,没人发现,还眼珠一转左看看右看看。
咦,好像还真没人注意我们,目光全聚焦在三世子身上。
……
“姓名。”
“赵乘风。”
“年龄。”
“十六。”
“户籍地”
“北州北庭城。”
女先生将一块写好了信息的木牌递给了赵乘风:“喏,三月二十五考核,凭此牌参与,若是榜上提名会有人核实身份,万不要...”
说顺嘴了的女先生说道一半把这一天不知道要重复多遍台词的后半句憋了回去,毕竟眼前此人万万是冒充不了的。
赵乘风接过木牌,再次点头:“谢过先生。”然后一转身,也不理会闲言碎语,喊了声:“走喽。”
书童侍女与闲王自然再次跟上。
已经划清了些许界限的竹竿和胖脸对视一眼,一动没动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因为本就距离不远,赵乘风一行人很快就已经走到马车旁,且仍没回头,似把他们遗忘了。
于是竹竿和胖脸吁出了一口浊气...
看来三世子大人有大量,不想和他们计较了。
而当三世子赵乘风登上马车钻进车厢,两人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一半。
毕竟在被围观之后,三世子就没和他们说一句话,并且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也都在三世子身上,好像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与三世子相识的关系。
竹竿甚至暗暗的攥了一下拳,有一点小激动,因为他太清楚了,别看现在这周围见到三世子真人的同窗们不敢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但等三世子走了,和三世子沾边的一切都得是脏的,都是需要被吐一口痰的。
要是真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和三世子认识....
胖脸也有相同的觉悟,所以眼看现在那辆华贵的马车动起来了,他内心就腾升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要知道,昨儿三世子去了淮河花船,整条淮河现在都被四大学院的学子们称为臭水了,还有人组织联合抵制呢,可后来发现他们本来也去不起淮河,就没抵制的起来。
反正这么说吧,京都的风月行业都因为三世子都被扣上了一个大帽子,叫‘风月叛党’。
那位以前高高在上,绮陌舞行的首席绮颜姑娘,现在风评已经彻底烂掉,在四大书院里学子的呼声中,她现在都应该站出来以死谢罪。
虽然胖脸也没想明白,这真至于吗?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身在四大书院里当学子,最好就不要和三世子沾上边,沾边者必然非死即伤。
好在...刚刚机灵啊。
“呼..”
胖脸又吐出了一口长气,看着已经走起来马车,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还和竹竿对视了一眼,都能在对方眼中读出万幸二字。
只是在他们回过头来高兴的想要继续目送那载着三世子的马车远走,这马车忽然停了。
两人就看到,窗口里赵乘风钻出来了半个身子,洋溢着一张特别亲切的笑脸,用力的挥着手,对着他们喊着:
“万林~~~!”
“邹俊成~~~~!”
“我走了,再见!”
青松书院门前,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荡北王府三世子表现出的样子,就像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同窗在与自己告别。
亲切,热情,甚至还带着这次离别的小小不舍,以及对下次还会见面的小小期待。
当然...这也是竹竿和胖脸,第一次从小赵,又或者说荡北王府三世子口中听到他如此称呼自己。
万林、邹俊成...
连名带姓、用的大名....
于是,当所有目光都集中他们的脸上时,他们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在青松书院是逃不过被浸猪笼的命运了....
但也还想要挣扎一下..
竹竿皱着眉,仿佛没有注意到无数道目光的聚焦:“谁叫邹俊成,我叫竹竿啊。”
胖脸点了点头,非常赞同:“我知道啊,谁万林啊,我叫胖脸!”
说完两人对三世子所在的马车方向来了个,‘嘁~~有病!’一摆手,装作所有人好像误会了他们一样,若无其事的走了起来。
一边走还一边说呢。
“就那个叫邹俊成的看来好像和三世子关系不错啊,下回别让我见到他,见到他一次打他一次!”
“对,还有个叫万林的,一伙的,真见面,我给他一大逼斗我...”
“快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