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赵乘风是真没想今晚去逛花船。
原因有二,一是他已两天一夜没合眼,不仅下了京郊田野,偷偷的来到帝都,还在云锣古街逛到天亮,现在则又站在了陛下面前,虽说是修行者,但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疲惫。
二则是,就在不久之前,因为他的某些举动,引发了京都百姓的集体不满,估计皇宫外现在还没清理干净,臭气熏天呢...
这自己要是刚来京都第一天,晚上还去花船...岂不是让他本就臭名昭著的名声雪上加霜?
但现在看着周皇又有些变成了自己第一印象中被大黄狗撵上树的小老头,看着这小老头清澈且期待的小眼神...
怎么忍心拒绝?
想陛下三十年前的风流名声应也不逊色于自己,宫内也是各花各色一应俱全。
现在居然因为想上花船,面露如此期待。
怕不是...在宫内憋了太久。
身边应是没有能打理这方面事情的人。
久居皇位之上,即便想和亲近人开口出去玩玩,但因为这年纪,这身份,这地位,估计最后也是张不开嘴。
而恰巧自己在这方面总归是同道中人。
想到这赵乘风一蹙眉头,还是感觉无法说服自己,而且这事本身就也很奇怪。
这时,刚刚还一脸期待的小老头就又变回了周皇,一脸严肃的拍了拍他肩膀:“侄儿,不要误会,朕想要与你同行,主要是在淮河之上方便将一些京都辛秘托付于你。”
赵乘风:“......”
什么辛秘,姑娘们辛苦的秘密吗?还是她们秘密的辛苦?
你个糟老头子..
不过话已至此,作为晚辈赵乘风就更没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那贤侄今日便无需出宫了,正好跟着朕受宠观半日周天诸事,有助于你入朝为官。”
赵乘风察觉到了周皇对自己的称呼从侄儿变成了贤侄....
他回道:“陛下厚爱”
厚爱这二字并非虚言,接下来赵乘风将跟随这位周天中兴之主,一同看到一个王朝一天会有多少繁琐的大事小情,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将见识到周皇如何处理复杂问题的智慧。
而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周天早朝。
周天早朝只要陛下在京都,从未停过一天,今儿也不外如是。
当赵乘风在侧殿看着周皇再次摇身一变,成为了周天之主,一双狭长眼眸尽显霸气与帝相的走进金銮大殿之时。
他总有一种错觉,或许那个被狗撵上树,和想要上花船眼眸里满是期待的小老头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而现在他的样子,更多的是为了帝王职责。
他不仅要看起来永不疲惫,还要看起来十足强大,因为周天需要他如此,需要他六十年如一日的英明神武。
而晃神间,在侧殿之中的赵乘风就听满朝文武高呼:“陛下圣安~!”
他瞳孔之中已然变得无比高大的周皇落座龙椅之上,睥睨天下之意尽显,声音明明很轻,但听起来又重的像鼓槌落于鼓面:“诸卿平身。”
……
周天的金銮大殿恢弘且大气。
宽敞到似乎放进万人都不会显得拥挤。
而在这种环境之中上朝,则需要一些气力,因为说话真的要靠喊。
好在举世修行之策已推行千年之久,无论文臣还是武将,自幼怎么也修行过一段时间,即便是最低微感知境也足以他们运起真元,将声音扩到人人皆可听清。
赵乘风在侧殿被震的时不时的需要抠一抠耳朵,因为想象中的早朝和现实中的早朝完全不一样。
想象中的早朝——周天之内最各个方面的人中精英齐聚一堂,用学富五车的学识,拿最炙热纯粹的梦想,执周天之各方权柄,进行最顶级智慧的较量,博弈出最适合当下的国策,碰撞出无数耀眼的火花。
现实中的早朝——十二坊菜市场大妈吵架,比谁声大...
时而还会听到,某大臣优美的“你他妈的”,最甚时,差点动起手来,要不是陛下一个眼神及时制止,两人悻悻分开,估计真能互相给一大嘴巴子,或一大飞脚...
总之,就看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赵乘风已经为陛下感觉到头疼。
所有信息汇总,最后做出决策的必然是周皇。
而周皇面对这些信息,这些王朝内的问题时,不仅要考虑信息本身以及问题本身,还要考虑提出信息和问题的人是谁。
此人,官居何职,什么派系,提出的意见是为了周天,还是为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可不可行,如果可行这种方法又会对王朝内部带来什么影响.....
总而言之,只要代入进陛下的角色之中,赵乘风就感觉自己的脑浆子会被顷刻烧干...
于是他选择屏蔽现在大殿之上的声音,看向了周皇皇位之上的匾额,那上面有四個字,写的并不龙飞凤舞,而是一笔一划,都极其用力,用力到一横一竖间,浓墨渲染到似要吃掉旁边字体的偏旁部首。
这四个字是——以命为本。
也是周天的立国之本。
更是周皇与大了他不知是不是有二百岁的离仙宗太祖,与小了他一定有二十岁的荡北王赵擎山,能够一路将周天拖出泥潭的究极原因。
赵乘风看着这四个字就无比欢喜。
于是,他嘴角扬了起来,眉梢挑了上去,就连眼眸都弯了起来,迎着侧殿镂空窗花剪碎的光,他看起来格外单纯,格外傻乎乎。
侧殿内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开心,看到了他目光所及之处的地方,然后走过来站在了他旁边,低声问道:“你也喜欢这四个字?”
赵乘风点头:“是的,你也是?”
来人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我打小就特喜欢这四个字,比之前那什么受命于天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乘风深表赞同,于是作揖后自我介绍道:“荡北王府三世子赵乘风。”
来人身着华服,国字脸浓眉大眼,回道:“父皇曾授京王,世人却皆称闲王,魏家老七魏祥民。”
赵乘风恍然大悟:“原来是京王殿下。”
“其实我听喜欢闲王这个称号的,毕竟我是真的闲。”
“那我就叫您闲王?”
“甚好。”
赵乘风听他自嘲觉得有趣,但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于是自怀中掏出了刚刚在御书房里陛下给他的那张纸。
闲王好奇,就假装看向旁边的瞥了两眼,于是看到了自家的侄女,外甥女,全被罗列其中,他不得不:“这是...”
“陛下给我的。”
“那没事了...”
“只是奇怪了。”
“奇怪什么?”
赵乘风抬头看向眼前这位世人皆称其闲王,不问储位,不与任何争斗,听说招猫逗狗,玩蛐蛐有一手的皇族七皇子:“殿下不是有一女,名为浣初,誉满周天吗?这里怎么没有呢...”
一提这个,闲王心下一惊,想起了眼前这斯的臭名声,于是老脸立刻面露悲痛:“她病了,病的很重....”
“对,我想起来了,是冲击灵枢脉门不幸失败,患上了癫痴之症对吧。”
“正是正是,我周天之念师皆不在京,近日不知道试了多少法子,还是没有任何效用,小女怕是...”
赵乘风眉毛一高一低:“不知殿下可知钟姑?”
闲王眨了眨眼点了点头:“自是知晓,小时候还打过我屁股...”
赵乘风:“不如改日我带钟姑上门拜访,看看能否有其他办法。”
闲王闻言:“啊..甚好,甚好...”
可赵乘风听着,怎么就听出了一种下意识的犹豫之意呢。
想起之前云舰上钟姑和媚娘对小郡主魏浣初的分析。
莫不是真就不想嫁去大荒。
在家玩上装白痴这一套?
可,想来这些日子宫内御医,民间高手都必去看过。
她若是伪装,又如何抵过这些人的查看?
除非她自己就是念师!
赵乘风一皱眉,觉得自己想太多,自己若不是转世而来,灵识无比强盛,都未必能冲破灵枢脉门。
周天之内的念师和云舰一般多,那一个不是天纵奇才,这小小郡主若真是念师,在皇族之中不早被供起来了,什么联姻她自己完全可以说的算,根本不用避婚,他爹都可能因此不至于只当个闲王了。
不过若是真癫痴了..
赵乘风眼睛一亮,这联姻连回家,当个玩偶妹妹岂不是合适到了心坎里?
于是他看向闲王:“殿下,听闻小郡主美貌惊世?”
刚认识三世子的七皇子感觉一阵心惊肉跳:“世子,你...你要做甚?”
赵乘风用单纯无邪的眼神看着他:“没事啊..我就问问啊...”
闲王:“……”
越看眼前少年,越觉得这小子憋了一肚子坏水,还是针对自己女儿的坏水...
想到刚刚两人还因为都喜欢‘以命为本’这四个字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他就狠的不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质问自己一句,非招惹他干嘛...
现在女儿好像被贼惦记上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