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
空旷的大殿中,一袭紫色长袍,衣冠华贵的韩非走进来。
看着这以往作为韩王召见国家重臣的宫殿,如今却站着他国之主,韩非心中不由一叹。
“韩非,拜见秦王。”
深吸一口气,韩非祛除心中的杂念,对屹立在王座之前的嬴政拱手一拜。
“免礼吧,韩非,终于见面了。”
嬴政转过身,看着站在大殿之中,躬身下拜的韩非,轻声说道。
“哦?秦王,也知我韩非之名?”
韩非眼中闪过些许波动,起身,看着嬴政说道。
“五蠹一出,韩非子之名传响天下,秦国主张以法治国,如此巨著,寡人又岂能错过?”
嬴政看着韩非,淡淡开口。
“法家思想,以法、术、势为要,法者,主严刑厚赏,凡奉法尊令者无或缺赏,凡犯法违令者五所逃罚。”
“术者,即人主操纵朝堂,察言观色,声色不露而辨别忠奸,赏罚莫测而切中事实。”
“势者,即威权,使人主集中权柄,聚大势于身,一言而为天下法。”
“然,此三者,虽能强国,却也有其自身的局限性。”
“重法者,国威而乏情,社会森严,法令严苛,久必自崩。”
“重术者,一国之重,尽系于君王,君王有才,则国家兴旺,君王昏庸,则国势倾颓。”
“重势者,社会等级差距太大,世家贵族相互勾连,断绝国人的上升渠道,国境之内,如同死水,久必灭亡。”
“几百年来,法家之人都在寻找法术势之间的共通之处,欲扬长避短,然收效甚微。”
“直到你的出现,集法术势于一身,成为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
“如今,你韩非之名,在法家的声势,已不弱于商鞅和申不害等人。”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声势,或许会更加隆重。”
“秦王谬赞,韩非羞愧,在下一介亡国之人,又何德何能,敢与商君相比?”
闻言,韩非神情苦涩,无奈开口。
“你在五蠹之中曾说,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
“韩国的命运,在大秦出兵的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都没有任何差别。”
“你纵有通天智谋,在我秦国四十万大军面前,也没有任何作用。”
嬴政沉声开口道。
“是啊,人力有穷时,局势的变化,并非尽如人意。”
韩非叹了一声,他本打算先铲除夜幕,再于韩国变法,强国富民。
然而,归国之后,他所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他,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夜幕势大,韩王无视,便是他心力耗竭,也只是勉力做了几件小事,于大势而言,效果微乎其微。
及至大秦东出,摧枯拉朽一般灭韩,彻底破灭了韩非心中的念想。
逆势者,终是一场空啊。
“好了,废话少说,寡人叫你来,是想问你,可愿为寡人效力?”
嬴政摆了摆手,对韩非说道。
“额……”
“秦王,对在下就如此放心?”
韩非疑惑的看向嬴政,你可是刚灭了韩国,就如此放心用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寡人从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而且,韩国对你来说,只是束缚,秦国,才是你施展才能的舞台。”
嬴政不急不缓的说道。
“束缚……”
闻言,韩非不知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
想想韩王安的态度,他无言以对。
“秦王,想让在下做什么?”
沉默片刻,韩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嬴政询问。
“变法。”嬴政没有犹豫,当即开口,
“秦法森严,刑罚残酷,寡人很清楚,因此,亲政以来,寡人便接连废弃了如炮烙,人殉之类的刑罚。”
“然,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商君之法,迄今已在秦国运行了百余年。”
“时移世易,当年的法度,已经开始落后,如今的大秦,需要制定全新的秦法。”
“取旧法之精华,融当世之先进思想,成为适用于当下,乃至于一统之后的天下法度。”
“此事,由你牵头,聚法家士人,集众人之智,再合适不过。”
无论是韩非自身的能力,还是他在法家的威望,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韩非,愿效心力。”
沉思良久,韩非终是对着嬴政拱手,答应了下来。
韩国灭亡已成定局,他在意之人,也都安然无恙,虽然心中遗憾,但韩非同样感到轻松。
今日之后,九公子韩非便不存在了,现在的他,是法家韩非。
如今,他只想完成自己的理想,制定一套完善的法度,推行天下。
而能支持他做成此事的,唯有大秦。
“如此甚好。”
见状,嬴政满意点头。
“你回去后,就可以着手准备了,不久之后,寡人会让你去一个地方。”
“在那里,你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感悟。”
两个新世界,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与视野,对韩非这样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宝库。
“是。”
韩非拱了拱手,并未多问,退了出去。
……
见过韩非之后,嬴政并未在韩国过多停留,当即召出国运黑龙,一路回到咸阳。
而后,他命人召来昌平君与王绾。
“韩国已灭,你二人回去后,即刻召集下属,商议治理之法,并选调合适的官员,前往韩地执政。”
“对此,寡人有几个要求:”
“其一:大秦官员赴韩之后,需尽力推行秦法,秉公执政,同时清理韩地的不稳定因素。”
“其二:清查人口,丈量土地,韩地世家贵族,有敢阴奉阳违阻碍者,一律处死。”
“其三,韩国土地,除赏赐有功将士之外,一律收归国有,分发给登记造册的韩地百姓。”
“同时,要对韩地之人声明:这些土地不得买卖,敢违者,土地收回,全家发为奴隶。”
“都记下了吗?”
嬴政说完,看向昌平君和王绾。
“回王上,已经记下了,不过,韩国那边,还未有战报传来。”
昌平君迟疑片刻,对嬴政拱手说道。
“明天就会有消息了,你们先行准备吧。”
嬴政摆手说道。
“这……是,臣等遵命。”
昌平君和王绾对视一眼,当即拱手领命。
“王上,臣这里还有一事,需要王上亲自决断。”
王绾对嬴政拱手道。
“说。”
“是。”王绾斟酌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当即开口,
“近日有不少官员上奏,称王上后宫空虚,阴阳失和,于国不利。”
“便想凑着秦楚联姻之事,多选些妃嫔,一起入宫,侍奉王上,调和阴阳。”
“不知王上之意如何?”
闻言,昌平君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扫了王绾一眼,心中不悦。
什么有些官员,这根本就是朝堂上的其他派系,眼见楚系在宫中有了支撑,也不甘落后。
对此,不仅昌平君清楚,嬴政同样心知肚明。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了昌平君。
“右丞相之意如何?”
昌平君连忙拱手:“臣附议。”
“如此,一事不烦二主,此事便交给华阳太后主持吧。”
“待华阳宫那边的结果出来了,再送到寡人这里。”
嬴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淡声说道。
“臣等遵命。”
昌平君和王绾拱手领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