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琏领着李恪进了垂花门。
先经由两条抄手游廊,又过了一间穿堂,转过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来到三间小小的厅房,再后头才是正房大院。
迎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旁的穿山游廊下边,挂着各色的鹦鹉画眉等鸟雀。
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台阶上。
坐着些穿红着绿的丫鬟,见到贾琏过来,都笑着迎上前。
贾琏朝后边一位穿着水红色绫袄、青缎子背心的大丫鬟招了招手,问道:“鸳鸯姐姐,老太太这会可歇息了?”
“才刚用过午饭,眼下正喝茶消食呢。”
鸳鸯回道,又看了眼李恪,“这位想来就是恪大爷吧?”
李恪笑着点点头。
“见过恪大爷。”
鸳鸯当即屈身盈盈一礼,而后问贾琏道:“二爷可要我进去禀报一声?”
贾琏拱手道:“劳烦鸳鸯姐姐了。”
不大会。
鸳鸯从屋里头出来,“两位爷,老太太叫你们进去呢!”
说罢撩起帘子,请李恪、贾琏进去。
才进屋,首先映入李恪眼帘的,便是写着“荣庆堂”三个大字的匾额,下方的孔雀图惟妙惟肖,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
前边的条案上摆着香炉、花瓶等物,几枝腊梅花含苞待放。
矮榻上。
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到李恪进来,便即笑道:“这就是姨太太家的恪哥儿罢,果然一表人才。”
忙请入座。
“老太太您过奖了。”
李恪见了礼,被让到左首坐下。
外头鸳鸯端来热茶,轻轻放在李恪手边的茶几上。
“恪哥儿你难得过来一趟,索性住上几天,当年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不想转眼间就这般大了,倒是你老子娘……”
说着话,难免又想起了扬州的女儿。
眼眶不免有些发红,“你说他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是眼瞅着好日子要来了,却…哎……”
说着,贾母不由的叹了口气。
满是惋惜。
怕贾母悲大伤身,也怕李恪想起亡母心里难过,贾琏急打岔道:“好端端的,老祖宗提起这茬做甚?宝兄弟呢,这会怎么没见着?”
此时贾母也反应了过来。
再听提起贾宝玉,于是笑道:“今儿东府里分发各支脉过年的东西,那个皮猴儿哪里坐得住?这不一大早就跑过去了。
人一老了,反倒是愈发的悲春伤秋起来了,叫恪哥儿看了笑话。”
李恪连道不敢。
过了会,贾母又吩咐贾琏,“你表弟千里迢迢的过来,千万要好生的招呼着,不能怠慢了!”
“孙儿知道。”
贾琏忙不迭的应了。
贾母点点头,又朝李恪道:“你留下多住几日,明儿好叫琏儿带着你在京里转转,袭职的事情可曾定了?”
“已经定了。”李恪回道。
“还未来得及跟老祖宗说这件事情呢。”
贾琏闻言放下茶盏,禀道:“今儿兵部的任职文书下来,叫恪兄弟袭了正四品的职衔,任羽林右卫的指挥佥事!”
“阿弥陀佛。”
贾母闻言不由一惊。
她出身侯府,对军功升迁的制度自然极为了解,知道以李恪的情况,即便是在军中见习时立有军功,最多也就升个一两级。
如今却是直接袭了正四品的职衔,还是身为天子亲军的羽林右卫指挥佥事。
17岁的指挥佥事啊!
这意味着什么,贾母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李家,圣眷正隆!
看着贾母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李恪便简单解释了几句,“先前在榆林镇的时候,我立了些军功,不然也袭不了正四品的差事……”
好么,他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能立功也是本事,”贾琏仍是笑着,“要是换了别個,休说立功了,能不能囫囵回来还不一定呢!”
“平安就好!”
贾母也念叨了一声,感慨颇多。
……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宝二爷和三位姑娘来了。”
“他们来的倒巧,”贾母笑着吩咐道:“让宝玉和姑娘们都来屋里罢,今儿有贵客在,叫他们都来见过。”
“是。”
小丫鬟领命去了。
不大会,一年轻公子率先撩了门帘进来。
只见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眉勒二龙戏珠金抹额,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
腰束五彩长穗宫绦,脚蹬青缎粉底朝靴。
项上有戴着一根五色丝绦,下系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
正是:
无材不堪补天石,愚顽乖僻贾宝玉。
进了屋,贾宝玉先向贾母问安,然后又朝李恪作揖见礼。
李恪也当即起身还礼。
才落座。
又有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位姑娘进来,打头的年纪大些,看着能有十二三岁,后边两个七八岁的模样。
三人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妆束打扮。
此时,她们正悄悄的打量着李恪这位便宜表哥,眼里满是好奇。
不消多说。
这三位就是迎春、探春、惜春了!
于是,李恪复又起身,互相厮认见礼不提。
……
仔细打量,此时的贾宝玉,才是个九岁的小童,言谈举止都颇为有礼,还没有原著中被宠坏后动辄发脾气摔玉踹人的陋习。
当然,也可能是还没遇到他的林妹妹、宝姐姐。
倚坐在贾母身边。
贾宝玉被李恪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恪大哥,是我今天身上哪里穿的不对吗?怎么这般看我?”
“没有不对。”
李恪笑着打了个哈哈,问道:“宝兄弟今年多大了,读书没有?”
“今年九岁,已经读了两年书了。”
贾宝玉回话,心里不知怎的,突然的就有点发凉。
“读书做学问好呀!”
李恪道:“宝兄弟一看便知道天资聪颖,正好我那儿有几套本朝状元做过的题集卷册,都是先父当年辛苦求取来的,明儿我叫人送给你。”
贾宝玉一愣。
听着李恪前两句夸奖,他还是笑嘻嘻的,完全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到了后边,那是越听越不对劲,反应过来以后,贾宝玉的双眼顿时瞪的溜圆,胖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哪有一见面送题册的?还是几套几套的送……
这个表哥,怕不是个魔鬼吧?
使劲的摆了摆手,“……什么几套题册书卷?既是姨姥爷留下的,恪大哥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的!”
“宝兄弟不必跟我客套。”
李恪笑着,“表哥我不是读书的料子,那题册白放着可惜了,倒不如拿给你,但凡能有点启迪,也不算浪费了先父的一番心血。”
上首的贾母眼前一亮。
笑道:“难为恪哥儿你惦记着他,宝玉,还不快去谢过你恪大哥,状元郎做过的题集卷册,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啊?”
贾宝玉脸上一苦,“老祖宗,我如今还小呢,还不着急做那些科举的学问。”
话里话外,全是发自内心的抗拒。
还想再挣扎两下?
李恪轻轻将茶盏放到一边,轻笑道:“宝兄弟谦虚了不是?我虽不曾见过珠大哥,但想来以伱的聪慧,定是不亚于珠大哥的。”
贾母笑着点点头,“那自然是的。”
“这不就是了?”
李恪道:“据闻珠大哥十四岁便进了学(考上秀才),依我看,宝兄弟你要是使使劲,说不定还能提前两年呢。
届时必然又是京里的一段佳话!”
“说得好!”
门外一声大喝。
走进来一位俊朗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是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