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李建勋像头蛮牛样,独霸半扇窗户,整个人都贴在窗杆上。
内心的冲击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你猜怎么着?
学校的毕业典礼,还真给他弟弟安排了个私活。
他弟。
他那个春联都写不对一副的傻弟弟。
高考100分的试卷,考了94分!
惊动了市里!
他自然知道这有多么不合理。
可事实摆在眼前啊。
容不得他不信。
震惊之余,他更多的是狂喜,嘴咧到耳根子上,眼眶通红,活像个失心疯患者。
周边人对他的野蛮行径意见挺大。
但还真没人敢招惹。
没事去惹一病患,你不是更有病么。
没人知道,正在掌声中走上高台的那帅小伙,是他亲弟弟。
李建昆当下确实有点帅。
万众瞩目。
头顶即便没有灯光打下,似乎也在闪闪发光。
唯一的问题是,这活儿提前没人通知他啊。
一点准备没有。
他却不知道,在汤明肇等校领导看来,你都猛成这样了,脱稿发言,还不是信手拈来?
“老师,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你说,我拿着。”
这待遇,搞得李建昆高低有点不好意思,还专门配个老师给他提话筒。
说点啥呢?
感谢母校的栽培,谢谢领导的厚爱……
rua!
“那啥,我没准备,随便讲两句吧,送给那些现在很迷茫的同学。”
这货看着台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底下至少过半人竖起耳朵。
这说的不就是他们么。
从今天起,他们将离开象牙塔,未来该何去何从,完全未知,充满迷茫。
“所谓迷茫,不过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生活不是一個点,它是一条长长的线,一时得失算不了什么,唯有行动,才可以摆脱焦急。
“我们风华正茂,不要去踌躇,不要去害怕,不要去做一条不敢见世面的土狗……”
在场老师纷纷瞪眼。
这样讲话的?
底下学生开怀大笑。
认真聆听。
“想做什么就去做,失败了又如何,我私以为没有经历是无用的,年轻就应该拔腿就走,去刀山火海!”
完。
说讲两句,这都超了。
李建昆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听懂了会不会去实践,反正撂出来完事。
本地人想发财致富,这年头,必须敢于走出去。
可率先走出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没田种的、要饭的、货担郎、混子、骗子……少有读过些书的。
印象中,前世同学里面,真正大富大贵的,一个没有。
他也不算。
千万级资产在一线城市算个屁啊。
小王不算,老王是。
老王就属于没田种的。
很快他就会出去找财路,然后在千禧年代,跻身亿元俱乐部,完成身份上,从泥腿子到上流人士的华丽跃迁。
礼堂内掌声如潮。
不过有更刺耳的滴滴声,混入其中。
台上,汤明肇一众领导赶忙起身。
“同学先等会儿。”
“李建昆你也等等。”
有车来了。
轿车!
在这个大凤凰赛宝马的年代,稀罕程度可想而知。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来大领导了。
李建昆挠挠脑壳,这就是老魏说的,县里的安排?
其实,也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
不知道为啥,心里有点擂鼓。
这年头凡事还是低调点好啊。
学校三巨头亲自出门迎接,跟班排成两队。
那家伙!
浩浩荡荡。
过来的大佬就俩。
汤明肇上台时,不忘在李建昆耳边嘀咕一句。
这货佯装吓一跳。
不就一个教育副局,一个县委主任么。
来,有什么招,使。
反正都这样了。
但李建昆没想到,对方的招,他还真接得有点手抖。
口头褒奖且不提。
不承想,二位不空手。
“不容易啊,高考刚恢复,我县就取得开门红,李建昆同学不辱使命,给咱们县涨了大脸。
“县里的意思呢,这大好事自然不能含糊,必须要让全县人民都知道,万众同庆!
“今天你们不是毕业典礼,开完就要回家么。
“县里备了辆大车,敲锣打鼓,送我们的全县第一,全市第一,回家!”
李建昆脑子里浮现出一副画面。
“唔唔唔~”
整个人抖了三抖。
大可不必啊领导!
反对,无效。
学校为了配合领导的节奏,后面流程尽量简化,像徐庆有这种学生代表,被私下告知,发言时间压缩至2分钟。
我特么1秒也不想讲啊!
徐庆有脸都绿了,没人知道,他昨夜激动得一宿没睡。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今天,他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注定被领导嘉奖,被同学艳羡,受万千瞩目于一身。
可是呢。
如果不是被叫到号,礼堂里已根本没有人看他。
他的所有荣光,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明明他才是全校第一啊!
怎么就能突然冒出一个全市第一?
94分?
讲故事呢!
好吧,我接受。
但任何人都行啊,凭什么是他李建昆!
“我……就是……感谢母校的栽培,谢谢领导的厚爱……谢谢。”
1分半钟。
准备的一千字演讲稿作废,大脑一片浆糊,像装了三斤面粉二两水。
效果如何,从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就能判断。
坐回凳子上后,徐庆有的脑壳再也没抬起过。
面红耳赤。
无地自容。
如此一来,速度很快,咔咔就到了发毕业证的环节。
这年头的毕业证,特简单。
一张巴掌大的纸卡,对折,就是个本子。
正面印有教员语录,白底红字。
里面的内容与日后大同小异。
糟心的是,它根本不顶事啊。
远不及一纸中专文凭。
“同学们,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以后有空常回母校看看,散会吧!”
说是散会,却没人走。
一窝蜂汇聚到操场上。
李建昆更是在领导的夹持之下,来到一辆大东风跟前。
好想捂脸啊~
绿皮大东风披红戴花。
后斗里,一支混杂着铜锣、唢呐、小号、大鼓等乐器,看起来就特嚣张的乐队,整装待发。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李建昆被戴上大红花,塞进了副驾驶。
“山河,上来呀!”
“我上啥,又不是送我的,我有自行车呢。”
“哥?”
“甭管我,走你!”
这货是一百个不情愿。
却不知这个年代的年轻同志,个个羡慕得眼红。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钟灵站在人堆中,十分踌躇,想要上前恭贺,却顾忌太多。
表情已从最初的震惊和困惑,变成了现在的惊喜与憧憬。
美眸中泛起小星星。
流光溢彩。
一个无人角落里,李坚强瘫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该怎么办呀!”
难以想象,回去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