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霖说的好去处,是指距离吹花小筑几里外的飞云塔,传说织女曾在那里的天空,踏着彩云探望苦苦等她的牛郎,于是,有人便在此地建起了高塔。
秦乐乐前段时间忙于奔波,只远远眺望过那斗拱飞檐,并未实地观游,此时一听要去那处赏月,丢下杯盏便拉起岳霖出了门。
“红砖砌成,青石铺就,八层六角,高二十丈,每层设劵门。基座门楣上有雕刻,两侧嵌碑石,其撰文笔势纵横驰突,跌宕烂漫,极具情韵,据说是唐时高僧怀素所书。”
岳霖的简介让秦乐乐忍不住地笑:“三哥哥当真爱书法,六十二字说全塔,二十八字论碑文。”
“我幼时常去临摹,义父偶然也趁夜到塔顶教我轻功。”岳霖的脸上浮起几丝暖意:“乐乐,我想带你登高塔顶,远眺太湖,看中空孤月,水天一色。”
“多谢三哥哥”秦乐乐想像着那悠远空明的意境,无限怀想:“阿爹以前也常带我与阿娘登高,世界浩瀚无垠,人不过是天地之蜉蝣,沧海之一粟。”
她的语音轻柔,月的清辉无声倾泻,为她全身披上一层淡薄的白纱,飘逸脱俗仿若来自三界之外。
岳霖的眼光落在她天鹅般纤长优美的颈脖,忽然想化身为羽,离开这尘世,与她一道,飘向天地的尽头,沧海的彼岸。
最终却只转过视线,笑:“塔的檐角有百余只铜风铃,即便在微风,清越的铃声也可声闻数里。”
“月照花林湖光,空里流霜,再加”秦乐乐话语未落便听到一阵铃声,珠落玉碎般时轻时重,时急时缓,喜叹:“果如三哥哥说的那般动听。”
拉起岳霖衣袖疾行,不过半个时辰,孤形秀出的塔影,已尽在眼前。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驻足,静观片刻,秦乐乐刚要迈步,忽听岳霖沉声道:“塔中有人。”
凝目望去,果见一星小小灯火,从窗户镂空的木纹映出,缓慢而均匀地,向下移动。
两人心照不宣地运起轻功,片刻已悄无声息地潜到塔基劵门,分立两侧,屏气等待。
终于,一人俯身弯腰,后背向外,倒退着沿台阶下来。秦乐乐见她体态妙曼,从头至脚罩着件华美的茜色丝袍,立即判断这是个年轻的女子。
深更半夜,一个华服女人,在黑魆魆的古塔执灯倒行,这情景怎么看也觉诡异。
“你欲寻找何物?”秦乐乐忍不住开口,那女子身形一顿,随及脚尖轻点,疾退出门,匆忙间不忘举掌,击向挡住退路的发问人。
说到迟那时快,一支玉箫迎截了她飘忽凌厉的掌风,却是岳霖担心秦乐乐安危,出手相救。
女子青纱遮面,身法轻盈如云如烟,而岳霖手中的箫,在挑刺点削间,竟蕴含无上的剑法。
不过盏茶功夫,对阵的两方高下已分。女子左冲右突,却总被岳霖拦住去路,心一横,从怀中抽出一对蝴蝶双剑来。
剑光匹练般地流过,岳霖惊异地挑了挑眉头,箫剑相击,伴着风铃,叮当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三哥哥,揭她面纱。”秦乐乐圈外旁观,暗想这女子不愿曝露真容,究竟想要遮掩什么?一时好奇,便要岳霖掀开来看。
哪知此语竟让女子脑中灵光顿现,回手一划,只听一声轻响,衣袍滑落在地,雪白玲珑的胴体,只余粉色的肚兜和柳绿的小裳。
岳霖立刻闭上眼并转过身去。
皎洁的月色下,秦乐乐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女子纤美的玉臂套着朱砂镯子,上栖一只碧绿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看朱成碧。她惊呼之声未出口,女子早拾起衣袍,风一般地向远处卷去,秦乐乐反应过来,拨腿便追。
“乐乐回来。”岳霖估摸着那女子已消失在视线,才转过头,向秦乐乐的背影喊道。
秦乐乐眼见追之不及,无比沮丧地止住步伐,暗怪自己学艺不精,错失了机会,三哥哥轻功虽好,然他端方君子,遇上女娘耍赖便束手无策。
转目却见岳霖如先前女子一般,弯腰低头地查看地下,心中大奇:“三哥哥,你在找甚?”
月色清朗,如水,似银,岳霖拾起一物给她:“此是她的头发,我们仔细查看,不定还有其他线索。”
“好,先查塔外,你向东,我往西。”秦乐乐的提议遭到岳霖否决:“雪纱盟救弱抚孤,今夜行事却这般诡异,其中定有蹊跷,你伤愈不久,还是跟在我左右,以免危险。”
秦乐乐听岳霖为她的安全考虑,不再反驳,乖乖地跟他往塔的背面行去。
绕过半圈一无所获,她正颇觉失望,岳霖忽然靠近,左掌盖上她的双眼,右臂半环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秦乐乐在一瞬间窒息。
男子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带着松香,沉香,侧柏叶,兰草,茱萸的味道,一切,都是那般的好。
她合上眼帘,仿若落回久远前阿爹的怀抱,也是这样的暖,这样的好,带着淡淡的熏香。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此月何月,见此邂逅?
岳霖的眼神落在不远处那个扭曲的人形,和迸裂的脑浆。他不知道,他这温柔一抱,将少女带进了她此生此世的花期。
感觉怀中那具柔软的身子如幼鸽般轻轻地缩瑟,低下头,柔声道:“乐乐别怕。”
他口中的气息,温湿轻软,夹杂淡淡的梅子酒香,拂在她的耳边,秦乐乐的感官无限放大,酥麻从耳心扩散到足底,颤栗得更是厉害。
“别怕,三哥哥在。”岳霖以为她看见了那个从高层摔下的尸体,只是拥着她不停地安抚。
早秋的三更,风轻露浓,月在中空,清光如雪,玉洁莹莹地照着整个天地,也照着这对花信初绽,亲密依偎的少年男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