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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还我女儿娇 3

    叶家杭一觉醒来,天光早已放晴。推窗四望,但见绿树阴浓,满架的蔷薇经夜雨洗过,鲜妍清新,花香袭人。

    他伸着懒腰,踱到阿娘房内请安,却发现她不慎感染了风寒,于是收起外出试马的心思,寸步不离地守着,令侍萍煎药包汤,服侍得十分周到。

    秦乐乐也送来鲜花水果,不时附合着吹只曲儿说段笑话,是以叶秋娘虽然健康欠佳,心情倒也不郁闷,昆奴在旁边看着,眉开眼笑。

    直到叶秋娘痊愈,说要去寺庙上香礼佛,两少年才骑了白蹄乌和一匹狮子照,夏日放歌,纵马出城。

    年轻的心无拘无束,好友同游,宝马相伴,一通快如流星的撒缰奔驰,不觉便到了百余里外。

    天青气朗,无际的草色铺就连绵壮丽的翠绿波浪,叶家杭横鞭立马,抬头见有鹰在高空盘旋,道:“鹰是我大金的神,它肆意潇洒,乘风扶摇,自由自在,宁死也不愿被人驯化。”

    秦乐乐的目光久久地追随着那只鹰,脸上说不出的向往和羡艳:“我也想,有那样的翅膀。”

    如此,便能飞到爹爹和阿娘曾经去过的地方。

    叶家杭看着他:俊秀无俦的少年,乌发玉绾,淡青衣衫,骑在雪白的骏马上,出神地仰望,雄鹰飞翔。

    他无声地笑了,看阳光充盈明媚,听长风穿过白云,又跌落在旷野盘旋。

    雄鹰在极目高远处消失,秦乐乐才转过头,指向西北:“翻过那座山便为岳雷控制,义军常与金兵冲突,我们便不去了。”

    叶家杭拍拍白蹄乌:“你是怕他们认出这马儿来?也是,听说那岳雷兄弟确也了得,前线后方地配合,硬是从我大金的辖区抢出这方圆百多里,来牵制金兵南下的步伐。”

    “我才不怕。”秦乐乐放缰任马游走,俯瞰坡下不知名的野花:“岳雷若认出马儿,大不了与他斗智斗勇,只这白蹄乌,我还没骑够。”

    叶家杭跟上前,目色温和:“等你骑够了,我俩一同去找岳雷理论,非将那姓施的好好惩治一番。”

    “那也不必,若他知晓你的来历,却是麻烦。”秦乐乐回头:“要整治那姓施的还不容易?”

    “岳雷不呆不傻,难道不知杀他爹流放他全家的,既不姓叶也不姓完颜?他找我麻烦也不会真的伤我性命。不过,传言中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我倒想和他。”

    叶家杭话音未落,远处响起杂乱人语,侧耳倾听,山坡那边,似乎有男人在喝斥,妇人在哭泣。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拉马而去。

    转过山坡便见一队金兵正押着十余个妇女和孩童在缓慢行走,那些妇孺衣著简朴而破旧,显然全是宋朝的普通百姓。

    叶家杭皱起眉头正待开口,队伍中忽然奔出个男童,向他大叫:“救命,救命,我不要去金国。”

    一金兵见有人出列,挥鞭抽去,那小童左躲右闪,身形竟颇为灵活。另一金兵见同伴鞭子落空,嘴里骂骂咧咧两句,以八步赶蝉功追上小童,拦腰抱住便要转回。

    谁知小童张嘴在他手背猛咬,金兵大怒,将男童往地上一掷,抽出腰刀,劈头砍下,眼见那小童瞬间便要身首异处,妇人们齐声尖叫。

    叭叭叭几声脆响,金兵腰刀离手,痛得大叫,男童则从地上飞到空中,秦乐乐提马上前,伸臂轻轻地将他接住。

    出手之人正是叶家杭。

    众金兵见状,抽刀呐喊着向叶家杭胯下的白蹄乌砍来。叶家杭更不客气,手起鞭落,片刻间把他们打得哭爹叫娘,满地乱滚。

    秦乐乐听得声声惨叫,皱起眉头,道:“别打了。”叶家杭停下手,声色俱厉:“放了他们,从此不许掳掠妇人童子,被我撞见,杀无赦。”

    众金兵见性命得保,大喜过望,纷纷爬将起来,解开妇人身上绳索,兵器也顾不得拾捡,只顾连滚带爬地跑,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妇人们惊吓之余呆怔原地,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率先行动。

    秦乐乐笑道:“没事啦,你们快回家去罢。”众妇人才如梦初醒,抱起各自的孩子,四处散去。

    “还有一个,这位谁家的?”她抱着那小童,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追去。岂料怀里小童却很淡然,老气横秋地提醒她:“不必费心啦,她们谁也不认得我。”

    秦乐乐下马将他放在草地,仔细地看,不过六七岁,长得清秀干净,一对乌黑朝天辫,很显可爱。

    叶家杭一跃下马,听小童开口说话,挑眉笑道:“乐乐,这孩子口音与你相似,像是江南人。”

    “我本来便是江南人,不是像。”那男童口词伶俐地更正他,秦乐乐见他有错必纠,忍笑逗他:“那,你如何来到此处?”

    小童一挺胸脯,颇有豪气地答:“我来参加抗金义军,大丈夫的那个,不让马的皮裹着回去。”

    “夹七夹八,颠三倒四,正确的说法,是不让马革裹尸还。”叶家杭笑着教训他:“话尚说不清,如何跑来的”

    “我是藏在义军送粮的车队来的,出来解手,跟丢了,就给金狗抓到这里,多谢你们救我。”那男童年纪虽小,倒也知礼。

    秦乐乐听他金狗金狗的叫,忍不住瞟了叶家杭一眼,未料他却不以为然:“这孩子聪明大胆,正与你我一路货色。喂,姓甚名谁?”

    “我叫丑花。”那小童道。“嘻嘻,”秦乐乐在他头顶一拍,好奇地笑:“明明长得乖巧,为何偏偏叫丑?明明是个男童,却又叫甚么花。”

    她出生高门长于权贵,不知普通的平民百姓,相信贱名的孩子好养活的说法。

    丑花听了,不服气地瞪眼回击:“那你明明是个天仙般的姐姐,为何偏偏穿男人的衣服?”

    此话一出,秦乐乐当场哑口无言,叶家杭拉过丑花,大惊:“你说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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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宋人在家族内称呼自己的姐妹如兄弟间一样,如三姐三妹都称“三娘”,对外称姐为“女兄”,妹妹为“女弟”。为了方便,本文仍称年长同辈的女子为姐。

    2,宋朝和诸多朝代一样,以服饰的形制与色泽划分人的尊卑贵贱,北宋初年曾规定:平民穿黑白两色,用铁或牛角钩子的腰带,但因隋唐后贵族政治崩溃,宋朝皇室亦比较宽容,民间在服饰上有极大的突破,比如《东京梦华录》便有记录,说民间“巧制新妆,竞夸华丽”。当穿皂衣的仆役小吏也高巾大袖地混杂士流,民庶的妻妾也珠翠满头,僭拟贵族。甚至少数民族的胡服,也曾一度被竟相模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