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扬哥,有好东西!”
这天,张扬照常上工,放工回家的路上,赖皮和狗蛋带着黑金一溜烟地跑过来,隔得老远就招手大叫。
狗蛋手里还提着一团黑乎乎的玩意。
“啥玩意?我艹!”
等这俩货跑近了,张扬才看清楚了,镢头差点没吓得掉地上。
狗蛋手里提着的竟然是一条乌梢蛇,小孩手臂那么粗,得有一米多长。
虽然已经噶了,但乍一看上去还挺吓人的。
“哪来的?这么老长,没咬到你们吧。”张扬拧着眉头问道。
“搁后山打的。”
狗蛋邀功道:“我和赖皮,带着黑金在后山上找羊奶果吃呢,就看见这条蛇了,黑金上去一口就给咬死了!”
山,叫蚂蚱山,山不大,方圆三公里的样子,海拔也不高,约莫四五百米吧。
有五个山峰,山势比较平坦,山脚下还有一个挺大的自然湖泊,宿鸭湖。
山上的物产却挺丰富,雨后能找到木耳和蘑菇,也有野枇杷、奶泡、板栗等野果子,赶山的话,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秋天冬夜也可以上山打野兔、网野鸡,甚至有一群群的大野猪出没。
不过,这座山还有宿鸭湖在三个公社交界的地方,又属于集体资产,但又说不清到底谁家的,三个公社的年轻人此前因为争抢东西,打过几次架,甚至动过刀子,伤过人。
县里很震怒,为此专门开过会,严肃批评过这种现象。
明令禁止大家私自上山乱捕乱捉,更不允许因此起什么争端,打架斗殴等等,不然一律法办。
如此一来,像张扬这个年龄段的青年去山上的少了,反倒是狗蛋这些熊孩子去山上的比较多。
不过他们也就搞個野果子啥的,布网设陷阱之类的就不敢了,更别说玩猎枪土铳了。
张扬端详了那乌梢蛇一眼。
也是啊,已经步入五月份了,天气热了,各种蛇虫开始出没了。
嗯,再过几天,就能整黄鳝吃了。
张扬扒拉黑金的皮毛,仔仔细细地检查:“黑金有没有被蛇咬到啊?”
“没有,黑金利索得很,一口咬着七寸,一甩,蛇就撞到石头上撞死了!”赖皮唧唧咋咋地道。
“太猛了,黑金!”张扬摸了摸黑金的狗头。
“呜呜呜呜呜!”
黑金摇着尾巴,亲热地舔着张扬的脖子和脸,轻声呜呜着,似乎要求主人奖励自己,给自己加餐呢。
“这蛇给我吧!”张扬道。
“你要这干啥?”赖皮和狗蛋迷惑不解。
“吃啊!”
“扬哥,这能吃?!”
俩人都像看怪物一般地看着张扬。
本地人不怎么吃蛇,当成挺可怕的东西。
但张扬前世走南闯北,粤菜、川菜、潮汕菜各地的特色菜,张扬都喜欢尝一尝,还是挺喜欢吃蛇的。
“艹,你们拿来不让我吃的吗?那你们拿过来干啥?”张扬纳闷道。
“就让你看看啊。”
“你看啊,这蛇多长多粗多吓人啊,让你开开眼界!”
得,小哥俩还惦记着张扬的“精神生活”呢。
这年头也没个啥娱乐,杀猪都有百十号人围观。
这条蛇这么老大老长的,的确值得一看。
“没见识,咋不能吃,晌午你们和我一块弄,保证好吃。”
张扬笑呵呵地道:“不好吃的话,我把头剁给你!”
张扬打算把家里那两只野鸭子杀一只和乌梢蛇一起炖了,也算是龙凤汤了。
都是野味,估计能把人牙给鲜掉。
赖皮是自家亲堂弟,张扬既然有的吃,那肯定不能少了他一口。
平时二叔二婶杀只鸡包顿饺子啥的,也会给家里端一碗的。
张扬爷爷奶奶早在饥荒年就都去世了,张金魁就是老张家年龄最大的,也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把张丰收拉扯的,张丰收参军、娶媳妇、起房子,都是张金魁一手包办。
这也是造成张金魁家连年亏空的原因之一。
常言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二叔自不必说,二婶嘴巴不把门,有点爱嚼舌根的小毛病,但大德不亏,对张扬爹娘还是挺尊重的也挺帮衬的。
老张家人丁单薄,不抱团取暖,日子难过,在村里也被人欺负啊。
叫狗蛋去吃,那是他村里最穷困最瘦弱的孩子。
前世狗蛋对张扬乃至张扬爹娘也挺好的。
张扬并不圣母,但对这些前世帮衬过自己的小兄弟,能帮的就不会袖手旁观,哪怕只是一顿好饭呢。
“好!哥,我去!反正不好吃,我剁你的头!”赖皮立刻一口答应。
而狗蛋就乖巧一点:“扬哥,我回去给俺奶说一声,再给她热热饭,再去你家。”说着,就要往村里跑过去。
“等等,你们不是去摘羊奶果呢么。果呢?”张扬突然问道。
“伱要吃啊,我寻思你不稀罕吃的,你要稀罕吃,回头我再去给你整点。”狗蛋从裤兜里把所有的羊奶果递给张扬。
羊奶果是一种野果,也叫牛奶咪、牛虱子果,拇指头大小,颜色黄中带红,表皮还有点白霜。
吃上去酸酸甜甜的,口感风味不错。
孕期要补充叶酸的,眼下药店也没叶酸片卖,唐雪薇吃点羊奶果挺好。
张扬全部接过来,放进兜里,又把赖皮兜里的也搜刮完了。
张扬回到家,发现唐雪薇并没有在家复习功课,问爹娘道:“雪薇呢!”
“雪薇回知青点去了,说有点脏衣服要洗洗晒晒,等会再过来吃晌午饭。”
爹坐在小凳子上咬着旱烟锅子,头也不抬,粗糙有力的大手上下翻飞,一根根荆条如银龙般舞动,一个荆条筐渐渐成型了。
娘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地忙活着,透着喜意的声音传出来:“你爹把棉絮弹好了,雪薇今天上午把全家的被子被套全部装好了,你瞧那针脚,纳得多好!又把脏衣服脏鞋子都洗了!”
张扬摸了摸晾在绳子上的衣服。
还是那么破旧粗糙,但能闻到一股好闻的皂角清香,心情不知不觉就愉悦起来。
“哎呀,我哩亲娘咧!扬儿,你提溜个大长虫干啥,吓死人了。”娘出了厨房往猪圈里扔一些择掉的老菜叶子啥的,冷不防看到张扬提溜个乌梢蛇,不由退了几步,拍着胸口道。
“不干啥。准备杀了吃。”
“你是饿疯了吧?家里还有白面呢,吃啥不好,非要吃这黑长虫,让社员们看到,还笑话咱哩,你赶紧给我扔了去!”娘根本无法接受。
“娘,你就别管我了,我们鼓捣着玩,吃着玩呢。”
“反正你也下了一锅面条了,你们吃你们的面条呗,又不会逼你们吃这玩意!”张扬懒得解释。
做就完了。
等做好,你们要是能忍着香味不吃,算我输。
“赖皮,你烧水,杀鸭子,烫毛拔毛。鸭血别扔,那玩意也是好东西。”张扬吩咐赖皮。
“哥,这还用你说吗?只要是能吃的,我指定一点都不抛洒浪费,鸭肠鸭屁股我都留下!”
赖皮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先杀鸭子,鸭血是一滴都没浪费。
等热水烧好,张扬先把蛇给烫烫,然后把蛇皮给扒了。
他估摸着带皮的话,唐雪薇未必能吃得下。
但其实带皮的才好吃呢,蛇皮劲道得很。
把蛇肉剁成段,在热锅凉油,只加大蒜、生姜一起爆炒。
张扬是打算做个原汁原味的鲜汤。
不会浓油赤酱的,也不会用过多的香辛调料——想用家里也没有啊。
很快,一股异香就出来了。
炒到微微金黄,出锅。
在灶膛口烧火的赖皮夸张地抽了抽鼻翼:“哥,这玩意,看着吓人,但闻着还怪香嘞,我感觉鼻子都要香掉了!”
狗蛋给奶奶做好饭,也来了,鸭子也用热水烫得差不多了,毛孔扩张,就可以拔鸭毛了。俩人一起拔毛,跟比赛似得,四只手上下翻飞,速度很快。
很快,鸭子也拾掇好了。
张扬依旧是只加大蒜和生姜爆炒,然后将蛇肉倒进去,加上足够的凉水,开煮。
“你们俩多煮一会儿,开了之后换小火,至少俩小时啊,不准偷吃,蛇有寄生虫的。”张扬提醒。
“放心,俺们俩指定不偷吃。”
“哥,我对天发誓,谁偷吃,谁是三孙子!”这俩家伙口水涟涟地道。
“行,我去叫你们嫂子去。”张扬施施然地出了门。
“哥,等等我,我也去知青点!”张扬快出了村子了,赖皮带着黑金又跟了上来,远远地招手呼喊。
张扬也没在意,站在原地等赖皮黑金一起。
哥俩沉默着走了一阵子。
张扬突然问道:“你跟过来干啥呢,没你一点屁事!”
“我怕我留在家里,忍不住吃了蛇肉,万一有寄生虫,那我就完球了!”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哩。没错,你还不如黑金纪律性强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