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你个二流子敢打我,偷蛋贼就是你!我这就去公社报告,抓你!”
“大家快来看啊,二流子张扬偷集体的蛋!”
魏驼子知道自己打不过张扬,爬将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破口大骂加威胁。
“呵,你他娘的要是想让你妹妹的丑事让人知道,你就喊得声音大点!”
张扬一句话就把魏驼子吓了半死,鼓着嘴巴,不敢说话了。
“张扬,你别乱说俺妹子的事儿,俺也不管你偷蛋中不中啊?”魏驼子瞬间软了,点头哈腰地哀求。
看上去弱小又可怜。
他知道轻重。
妹妹这事儿抖露出去事情特别严重,损失的不仅是名誉,还可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顾养民要是因为作风问题回不了城,那就鸡飞蛋打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蛋了?”张扬戏谑冷笑。
“没有,没有,你没偷。是我请你吃蛋呢!”
魏驼子连忙摆手,脸上极其罕见地浮现卑微和畏惧。
“妈的,集体的蛋,又不是你的,需要伱请我?你有资格请我?!”张扬嬉笑怒骂。
俩人正闹着,光明大爷提溜个粪筐,扛个铁锨,从牲口棚走出来了:“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鸡还没叫呢,你俩就搁这吵吵把火的,干啥呢!”
魏驼子紧张兮兮,不敢说话。
光明大爷老先进啊,不是在拾粪,就是在拾粪的路上。张扬笑呵呵地道:“大爷,我和魏驼子这老小子掰扯下他妹妹魏淑芳……”
说到这里,张扬停下看向魏驼子。
魏驼子可怜兮兮地双手作揖,看样子都要给张扬跪下了,低声却急切地祈求:“张扬,我小扬哥,我亲哥,算我求求你了,这可不兴往外说啊!”
张扬收回目光,看着光明大爷笑道:“魏淑芳之前不是欠我彩礼欠了几天挺不好意思,就让我骑她几天洋车子,今天魏驼子过来了,告诉我,让我放心骑,不用着急还。”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魏驼子。
魏驼子连连点头:“没错,骑几天算啥,又骑不坏,张扬,你放心骑吧!”
他也不敢不接茬啊,不然张扬非当众喊出来魏淑芳的丑事不可了。
光明大爷脖子一梗眼一瞪:“婚事不成,还能不退彩礼?那不是胡吊扯吗!?那指定得退啊!”
“驼子啊,你们早点退彩礼就对了。你回去和你老头说说,张扬那几百块钱,可是从全村挨家挨户借来的!”
“你不退张扬,张扬就没法子还他们。张扬不还他们,那就全村一起骂魏长庚!”
“再说那洋车子张扬骑几天咋了,他两次治好了大牲口,功劳大着呢,魏长庚还得奖励他呢。”
魏驼子人都麻了:“是哩是哩,大爷你说的在理,我回家就和俺爹说清楚!”
魏驼子灰溜溜地走了。
光明大爷去拾粪了。
几个小伙伴从背阴地走出来,凑到张扬身边,一个個双眼迸射出崇拜的光芒。
“扬哥,你真猛!真牛!连魏驼子都敢打!”
“我早就看着犊子不顺眼了,狗牙都给他干掉了一颗,鼻血哗哗地淌,扬哥打得太狠了,太解气了啊!”
“关键打了也就打了,也没屌事儿!”
张扬挑眉一笑:“魏驼子有啥可怕的,不也是两只眼一个鼻子出气!是人就有软肋,拿捏着他们的软肋,就随便你拿捏了!他以后就是咱的狗!”
分好钱,张扬让小伙伴各自散了,特意把赖皮留在最后。
张扬拿出一叠钱递给他:“之前搞的十二只野鸭子,咱俩一人一半,算你六只,这是钱。”
赖皮拿着钱,人有点晕:“这么老多?!”
他点了一遍,又点了一遍,才不敢相信地道:“扬哥,一共24块钱呢!?咋这么老多!没算错吧!”
社员一个壮劳力一天的满工也就三五毛钱,他搞一个晚上的野鸭子,顶壮劳力忙活一个月了!
张扬道:“没错,就这么多,黑市里,一只鸭子约莫一块钱一斤,一只鸭子约莫能卖四块钱呢。”
赖皮喜滋滋地道:“这下好了,俺娘一直说家里困难,交不起学费,下半年让俺退学在家干活挣工分,这下我不用退学了。”
“没想到赖皮你还挺爱学习呢!”
印象中不这样啊。
这小子皮得很,别人学习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是五天都在晒网。
难道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不成?
“哥,你想啥呢。俺不是爱学习,学习有啥意思——公社初中有几个小闺女,都是公社干部的家里的小孩,细高条儿,小脸白嫩嫩哩,胸脯也鼓囊囊哩,看上去可得劲哩。我天天上课,啥都不干,就爱看她们,看几眼,能挡饿哩!”
张扬:?!
“得嘞。你爱看就看吧。你辍学回家干活又能赚就几个工分啊,你虽然学习没啥天赋吧,但能读到啥样就读到啥样吧!”张扬无奈道。
俩人扯着闲篇,在一个岔路口分别了。
张扬刚走了两步就听赖皮“哎呦”一声,然后骂骂咧咧:“我日恁祖奶奶唉!”
“咋了?”
“没咋,走着路数着钱,没看清楚,掉粪坑里了。哥,你过来拉我一把啊!”
“你说啥,我听不清!”
“哥,你别装聋啊!快过来拉我一把,我身上不臭,手上没屎,不埋汰呢!”
“喂喂喂,我这里信号不好!先挂了!”
“哥,你说啥呢!我听不懂。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见屎指定不救!你慢慢吃吧!”
新麦子还在发芽,没办法做麻糖,不过张扬今天也没闲着。
去给唐雪薇送完早饭,自己草草吃了几口以后,就扛着铁锨上工了。
这段时间生产队的活儿,是种棉花。
现在国内纺织工业不发达,材料很单一,对棉花的依赖度很高。
每个公社、生产大队都有种棉交棉任务,而且基本上全部交完,剩下的也不够社员们纺纱织布做衣服的,还要积攒布票去供销社购买。
张扬跟着爹娘,扛着铁锨出现在村口。
爹还用扁担挑了两个水桶,其中一个水桶里是泡发好的棉籽。
种棉花与种小麦、大豆、玉米等作物不同,要先泡种催芽。
棉籽种皮坚韧,而且表面有一层短绒,如果干燥种子直播,比较干燥的土壤墒情会影响萌动。
这就势必造成部分种子出芽较晚,种苗生长速度不同,最终影响统一开花结铃和成熟收摘。
浸种催芽有利于一播全苗,而且早出苗早发育。
泡好棉种就可以下地种了,老庄稼把式都知道,这可是个辛苦活,所以张扬去帮爹娘挣工分。
当上工的社员们看见张扬竟然出来上工了,都跟看西洋镜一样,啧啧称奇。
“张扬,我没看错吧?你竟然要上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桂花婶子扛着个镢头,镢头上还挂着军绿色的铝制水壶,笑着打趣道。
一群老娘们小媳妇顿时笑了起来。
“就是,真稀奇唉。人家张扬的名言可是,‘劳动模范,累死算完’。”
“就是,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饭不端到嘴边,他都不愿意吃。”
面对大家的调侃,张扬也不生气。
他也没工夫生气,昨天晚上交易闹腾大半夜,今天又早起搞野鸭蛋,属实有点疲倦。
因此只是笑笑道:“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啊!你们得挣工分,我也得挣啊!”
“再说,我订婚那天都说了,再也不当二流子了,好好下地赚工分,婶子你当我是开玩笑的?!”
“好好好,扬娃子长大了,学好了。只是啊,今天的活儿可不轻松啊,你看这墒情,太差了,一镢头刨下去见不到点湿土,要挑水呢。”桂花婶子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如果棉花地墒情不好,就要费力担水保墒,不然棉籽出苗会受到影响的。
挑水这活儿可不简单。
“那也得干啊。回头棉花交不够,那可是要扣我们的工分的。”二婶扛着个铁锨,嘴里啃着个嫩黄瓜小嘴叭叭地道。
“咱们干没事,就是说张扬之前也没咋干过农活,细皮嫩肉的,也没把子力气,跟个女孩似的。”
桂花婶看了看张扬白嫩的小脸,有点心疼地道:“现在突然上手,那可不累坏了啊!”
“那怪谁!”
旁边,金凤婶子却撇撇嘴不屑地道:“现在家家户户都勤谨,就是五六岁的小孩都知道去拾粪去打猪草去拾柴火。”
“哪有他张扬这么好吃懒做的?天天睡到日头晒屁股,二流子一个,也活该让人家退亲,得人嫌呗……”
金凤婶子属于高姓这一支。
当年他老公和张扬二叔张丰收一起参加征兵,因为身高不足,连一百个数都数不出来,就没被录用了。
同行的二叔被却被录用了,当兵的几年间,二叔每个月都能给家里寄钱,退伍的时候,还有一笔在当时看来非常可观的复员费。
金凤婶子心里就挺不平衡的,一直觉得是二叔挤掉了他老公的名额。
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挤兑老张家的几口子,阴阳怪气几句,属于老阴阳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