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这野鸭蛋我还要倒腾到县城里卖,几十里路,我怕颠碎了,我需要蛋托,你们有办法没?”张扬问道。
“啥是蛋托?”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见过蛋托啊。
“就是能把野鸭蛋放进去……”张扬解释了一番。
突然,狗蛋举手说:“扬哥,可以用芦苇叶来编,我奶奶最擅长编这些玩意,我让她教我,我再教会大家!”
张扬道:“那你们试试吧!这一百多个野鸭蛋呢,上午你们就搞蛋托,中午我就要用了,狗蛋负责!”
“放心吧,扬哥,我指定搞好!”狗蛋仿佛得到元帅命令的将军一样,有点兴奋,敬了个礼。
“嘚瑟啥啊……”
赖皮感觉自己在“倒蛋部队”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撇嘴轻哼一声。
张扬带着一群孩子满载而归,回村的路上,倒是遇见了几个上地干活的社员。
不过,大家也没太在意。
四处摸鱼捉鸟,不上地挣工分,这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张扬,才符合大家对他的一贯印象。
“扬娃子啊,这一大早就去芦苇荡玩去了,逮鸟还是网鱼呢?”
“嚯!之前还说痛改前非,让你爹娘老婆过上好日子!这就又耍起来了!”
“马上要结婚了,你天天当孩子头,也不挣工分,你家欠的外债,你想怎么还!”
有调侃张扬的,有嘲笑的,也有好心规劝的。
“一天不摸鱼逮鸟,我浑身难受啊!再说这不还没到上工的么,玩一会咋了。”
张扬自然不会生气,还笑呵呵地和社员们开起玩笑。
别人这么看他,也很正常,毕竟他原来就是个二流子,谁也不会想到他正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狂奔呢。
再说,别人越这么想他,以为他只是在玩,他越安全啊!解释个什么劲儿啊!
“清早起来去拾粪,回家来咋会不见了俺的女银。东院找罢西园找,南院找罢北院寻~~~”
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在河堤上疾驰,魏驼子哼着小酸曲儿来到芦苇荡边。
把自行车扎好,魏驼子走进芦苇荡开始拣野鸭蛋。
这芦苇荡说是集体的,但不如说是魏长庚家的蛋场、鸭场、鱼塘。
别的社员家想吃個鸡蛋那得逢年过节,或者小孩过生日才舍得吃。
但魏驼子啥时想吃蛋,来拣野鸭蛋就是了!
是以,别的社员都面黄肌瘦的,但魏家人却吃得脸色红润,肚子浑圆。
野鸭蛋甜而不腥,混点葱花或者韭菜,拿猪油一炒,喷香,比鸡蛋还好吃呢。
要是魏驼子缺钱了,想买酒买烟,就在县城供销社把野鸭蛋换成钱。
谁让他大妹子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呢,就有这个便利。
原来这片野鸭蛋特别多,只是,今天奇了怪了,所有野鸭窝都是空的。
魏驼子弯着腰找了半天,累得腰都快断了,却一只野鸭蛋都没找到。
“我日恁祖奶奶,扁毛畜牲,天天光吃不屙,一点屌用没有!”
魏驼子气急败坏,指着天空中盘旋的野鸭骂骂咧咧。
啪嗒啪嗒!
魏驼子感觉脸上一热,就是臭烘烘的一片,竟然被一只野鸭拉了一脸的鸭子屎。
“啊呸呸呸!狗日的,明天老子把气枪找出来,打了你们吃肉!”
魏驼子被臭得差点没当场吐了,连忙捧着河水洗脸,暴跳如雷,骂骂咧咧个不停。
他倒是没往鸭蛋被偷上想,毕竟在整个魏庄大队,谁敢触怒魏长庚啊!借这帮怂人一百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偷!
张扬带着赖皮回到家。
妹妹已经去公社中学上学了。
“我们吃罢饭了,锅里留着你和雪薇的,你趁热赶紧吃,给雪薇送过去一份。”娘嘱咐了一句,就和爹一起扛着锄头上工去了。
“好嘞!”
张扬把野鸭蛋给放好,揭开锅,就发现七个红糖鸡蛋都在锅里,爹娘和小妹竟然一个都没舍得吃。
“我真是服了,都让你们吃了,还省啥省啊……”张扬埋怨着,鼻头却些微发酸。
爹娘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国父母,一切为了孩子着想,完全没有自我。
前世张扬觉得平平无奇。
等到爹娘离世后,才意识到这份舐犊之情的珍贵,可再想体会再想尽孝,已经没有机会了。
父母的爱,就好像空气,时刻不停息,但孩子往往习以为常,不会在意。
就好像直到人溺水窒息的那一刻,才会发现空气的存在,不可或缺。
“忙活一早上了,赶紧吃饭吧!”张扬给张赖皮盛了一个红糖鸡蛋。
“歪日啊,这红糖也太好喝了,太甜了吧!”
这货喝着红糖鸡蛋吃着蒸洋槐花,美得不行。
张扬顾不得吃饭,就用铝制饭盒装了余下六个红糖鸡蛋、蒸槐花,和油渣一起用篮子装了,想了想,又拿了一斤红糖,二十个野鸭蛋,就往知青点去了。
野鸭蛋给唐雪薇十个,再给她的闺蜜夏小兰备了十个。
夏小兰省城下来插队的知青,家里条件好点。
后来张扬才知道,这丫头家里本来挺有背景,只是在风波中失势了,后来她在商业上的成就,不比张扬差多少。
张扬上一世做了一辈子生意,对人情世故自然不会一窍不通,为人处世习惯性地权衡利弊。
张扬当然知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趁着人家难的时候拉一把,有时候一本万利。
但张扬现在帮夏小兰,还真没有多少利益上的考虑,完全是出于一份平常心,更没有想着利用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去布局人脉,去抱大腿。
只是遇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至于夏小兰是否回报他,张扬并不在意。
帮了人就一定有回报?!这样的事只存在理想中。
如果好人一定有好报,就不会有恩将仇报,以怨报德这些成语了。
而且,印象中前世夏小兰好像回城之后,再也没有和魏庄有什么联系。
哪怕张扬后来功成名就,顶着黄淮市商会会长的身份去找夏小兰参加插队黄淮的老知青联谊,夏小兰都断然拒绝,见都不见。
不知是她天性凉薄,还是……在魏庄这段时间遭受过什么不公?!
归根结底,张扬之所以照顾夏小兰。
还是因为夏小兰平时回护帮衬唐雪薇挺多的,谁对唐雪薇好,那张扬自然对谁好。
两世为人,张扬的名利心要淡薄得多,更看重人和人之前的情分。
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啥活着。
有情饮水饱这话多少有点心灵鸡汤,听上去也有点失败者的自我安慰之嫌。
但要说没有感情,穷得只剩下钱了,这样的人生,张扬已经经历过一次,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知青点小院。
院门口两侧的围墙上写着标语“扎根农村扎根边疆,革命青年志在四方”。
小小的门楼上方有个立体的红五星,“为人民服务”的红色立体草书遒劲有力,但在风吹雨打下红漆已经斑驳不堪,露出里面粗糙的水泥和砂石。
三间略狭长的茅草顶黄土房,一间堂屋,一角垒着灶台,架着切菜案板,一张长条桌既当饭桌也当置物桌,也可以当书桌写写信抄点文件啥的,另外放了几把椅子凳子。既是厨房、餐厅也充当了会客厅。
东西两个狭长的厢房,各有两个大通铺,一共住了十个知青,五女五男。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知青点这么多女知青,那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势必就少不了。
要说村民们嫌弃知青也不无道理。
眼瞅着九点该上工挣工分了,但大家伙还在慢悠悠地洗脸吃饭刮胡子磨磨蹭蹭呢。
昏暗的东厢房里。
夏小兰焦急地低声问道:“雪薇,你到底咋回事,咋的稀里糊涂就答应张扬要和他结婚了?他可是村里著名的二流子,家里穷得叮当响,伱都不打听打听的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