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家。
晚饭只是一锅青菜素面条,飘了一点油星,但一家人还是吃得大汗淋漓,香得不行。
毕竟,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白面了。
到了后半夜。
月朗星稀,村庄安安静静,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张扬从床上起来,来到厨房,也不点灯,只借着灶膛里的一点火光,拿出猪肉来炼猪油。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可不像后世,吃肉只吃瘦的,眼下肥膘肉和猪油最受欢迎。
炼出的猪油,洁白如玉,放在罐子里,能保存很久都不坏,拿来炒菜或者吃面的时候放一勺,都是营养又美味。
猪油渣拿来包饺子,或者直接蘸白糖或者食盐吃,那都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掉。
张扬买的就是一半肥膘肉带一半猪板油。
先用温水洗干净,再切成厚厚的薄片,倒入锅内,加一碗清水,中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熬。
加清水是为了防止板油突然受热会烧糊烧焦,受热更均匀。熬出来的猪油更白更香。
滋啦啦的响声中,一块块肥肉和板油变成油渣和澄亮的猪油,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午饭晚饭我都吃得挺好啊,咋感觉好像没吃饭一样的!”
这具身体太需要油脂了,张扬馋虫又被勾起来了,口水直流,拿起筷子夹起几块油渣蘸着盐花儿吃了起来。
太香了!
不大会儿,用漏勺把油渣捞出,按压油渣,按压出残油,就算大功告成了。
猪油倒进了油罐子里。
油渣则用两个事先准备好的两个罐头瓶子分装起来。
张扬打算让唐雪薇拿到知青点吃,另外一瓶则让妹妹带到公社学校下饭吃。
噗通!
正忙活着,院里发出一声响。
不会是进了贼吧,张扬吓了一跳,连忙拎着菜刀出门查看。
只见围墙边,赖皮正哼哼唧唧地揉着屁股,骂骂咧咧。
旁边槐树花从竹筐里散落出来,在月光的笼罩下,白得像玉雕的一样。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呢。”张扬问道。
“我给你弄了一筐洋槐花,打算晚上给你送来,可下午俺爹让我去打猪草,累得我双腿都软了,晚上一挨床我就睡着了,这会儿醒了,就给你送来,怕明天上工没时间。”张赖皮道。
张扬有点感动,但感动并没有持续一分钟。
赖皮站起身来,揉着屁股,轻声道:“哥,我感觉不对劲,就起来了。”
“啥不对劲?!”
“我闻到肉味了!村里哪个瘪犊子半夜吃独食呢!”赖皮双眼好似饿狼般放着绿光。
俩家隔着足足四五百米呢,这都能闻见!
你简直就是狗鼻子啊!
“我怀疑是高建设,只有他家有这个条件啊,咱俩去找他吧,见面分一半不美吗!”
张扬没精打采地道:“算了,我太困了,要睡了,你想去就自个去吧!”
“好,哥,那我去了,我会给你留两块肉的!”赖皮打开院门就要闪人。
但是,他的身形却顿住了:“虽然感觉很不可能,但我为啥闻着肉就在你家厨房里呢!”
张扬知道也藏不住了,笑笑道:“得,还是你牛,没错,我正在炸猪油呢!”
“哥,你哪来的钱?你发财了?!带我一個呗,我想吃肉!”赖皮兴冲冲地问道。
“想吃肉,这不是有嘛!吃!”张扬拿了几块油渣,蘸了点碎盐递给赖皮。
“哥,这也太香了!”
张赖皮拿起一块油渣,从门牙咬着撕下一小块,动作夸张地嘎吱地大嚼着,含含糊糊地道:“吃完可就没了,想要一直吃,还是要找到赚钱的门路!”
“这叫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赖皮啊,你能成大事!”张扬赞道。
看来前世张赖皮的发达也不是偶然。
他爱吃,爱玩,爱倒腾,宛若饥渴的小兽,充满了澎湃的生命本能,心里没什么条条框框的束缚。
事实上,改开后第一批发家致富的,就是这些极度贫困,又不甘于现状的江湖草莽。
“哥,伱这话,虽我听不懂吧,但我感觉很有道理很牛逼。”
张赖皮还挺会商业互吹,颠颠地给张扬拿过一把椅子:“哥,你到底怎么发财的,就赶紧告诉我吧,我保证,我绝对不说一个字出去,我出门掉清河里淹死!”
“我能做到,可你未必能做的……”张扬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语气沧桑。
感觉叼上一根烟,就更像样了。
“哥,咱俩都是二流子,和尚不笑秃子,你就别装了啊!”赖皮好像小猫一样认真地舔着手指上残留的油渍。
说好的商业互吹呢,狗东西一点不上道!
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开个赖皮皮鞋厂了!
张扬无奈道:“好吧,你要想赚钱买肉,很简单,清河芦苇荡里有野鸭子有黄鳝你知道吧?”
“今天早晨,我还捡了一个野鸭蛋喝了呢!”张赖皮感觉又饿了,狂吞口水。
“你明天早上带着你几个小伙伴,要水性好,懂事嘴严的,和我一起去芦苇荡整点野鸭蛋,你和你的小伙伴就有买肉的钱了。”张扬道。
淮边县顾名思义那就是淮河边的县城。清河公社,顾名思义,一条叫清河的河流从公社穿流而过。
河湾村,就是因为位于清河弯曲处的一块方圆三里地的冲击地上而得名。
这河湾水域较正常河道更加宽阔,宛若小型湖泊。
连绵的芦苇荡中,栖居了不少的野鸭野鸟,鱼、黄鳝、河虾当然也不在少数。
按说,还没有环境保护法,这河里的鱼虾水鸟,都是天生地养,无主之物,捞起来就能吃,或者拿去卖钱。
但魏长庚却说了。
河湾这一截水域却属于魏庄的集体资产,水域的物产,谁都不能碰一下,否则,那就是盗窃集体财物,一旦发现,会狠狠地收拾。
但实际上,魏家人,却隔三差五来来捡一次野鸭蛋捉几只野鸭。
说是拿去卖给县城里的供销社了,为集体创收;或者拿来招待公社干部;或者根本没个说法。
但实际上,这些野鸭和野鸭蛋,要么是卖掉后进了魏家的私人腰包,要么被他们吃了。
能够进入集体公账的,不到十分之一。
大家当然也挺有意见,也有人去举报过,但魏长庚公社和县里都有关系,举报之后,一点屁用没有,反而是举报者受到了很残酷的打压,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没人敢折腾了。
其实如果河套村的人团结起来,谁去捡几个野鸭蛋,大家都睁一只闭一只眼,反正魏长庚又没有派人专门看守,那也是查无实证。
魏长庚职务不高,但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却让他深谙人性,善于发动群众斗群众。
谁要举报他人偷蛋偷鸭子,就能得到一些蝇头小利。
结果。
还真有几个偷蛋的人,就被举报被批评了,搞得大家风声鹤唳,也没人敢去偷了。
只许你魏长庚大口吃肉,肚子浑圆,就不许我们这些苦命人喝口汤了!
张扬才不把魏长庚那些虚张声势的玩意放在眼里。
原来他就是滚刀肉,不止一次去河湾里逮鸭子捡鸭蛋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纯粹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这一次却是拿去卖钱。
再说,现在自己还有魏淑芳怀孕的把柄,就是当着魏长庚的面儿捡野鸭蛋,他有什么屁,也只能给我憋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