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宿颜趁热打铁,让掌柜拿来笔墨纸张,当场写下和离书,让陈三郎签字画押。
“签了和离书,可以用珍珠衫做抵押,否则你一文钱也借不走。”宿颜料定陈三郎会上钩。
孟氏火气上涌,想开口阻止,但看她儿子一脸憋屈的郁气,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二十岁嫁人,前头生的两儿两女都夭折了,到中年才生了陈三郎,简直像得了活龙一般,恨不得把儿子捧上天。
陈三郎想要的,她作为娘亲,无论如何都要满足他。
虽然,儿媳闹和离很丢脸,而且一个能赚钱的媳妇飞了,对陈家也是巨大损失,但在孟氏心里,一切都比不上讨儿子欢心。
只要陈三郎愿意,和离就和离吧,以她儿子的样貌和条件,再找个好十倍的媳妇也都容易。
*
陈三郎脑子里乱哄哄的,他现在只想要钱,平芸提和离什么的根本听不进去,也不相信。
他认为是小女人吃醋,故意跟他拿乔呢。
倒不如以退为进,先签了和离书,把一千两支出来。
等他签了字,平芸就会后悔,然后主动向他低头认错,他再考虑原谅她。
这也是重振夫纲的大好机会,他要把握住!
陈三郎挺了挺腰杆,当即在和离书上签字,不带一丝犹豫。
宿颜见他签了字,也说话算话,爽快地收起珍珠衫,让掌柜给他一千两银票。
*
【颜颜,你真给陈三郎银票?那是一千两啊,他凭什么拿银子!】凌凌柒忍不住叫嚷着。
“稍安勿躁,银票暂时先放陈三郎那儿,不等他捂热乎,就会拿回来!”宿颜勾了勾唇,“放心吧,保证一文不少!”
她怎么可能给他留钱?
说好净身出户呢!
2.
围观的有几十人,拥挤在铺子里,男人站一边,女人站另一边,泾渭分明。
店铺里布置得舒朗开阔,虽然做金银首饰买卖,但屋内陈设却有几分高雅格调,毫无繁缛厚重的艳俗气息。
围观的并不都是客人,还有好多是因为好奇心过来,想窥探少东家和少奶奶之间的爱恨纠葛。
一个是惫懒愚蠢,游手好闲的少东家,一个是年轻貌美,贤惠能干的少奶奶,这对令人惊奇的夫妇,在县城有很多传闻。
众人踮着脚,抻着脖子,目睹了陈三郎签下和离书的全过程,都对遭丈夫遗弃的少奶奶深表同情。
没错,大家就是这么想的。
少奶奶今年才十八岁,从嫁到陈家起一直任劳任怨,辛苦地攒下家业,最终却落个“新人进旧人出,新人哪晓得旧人哭”的结局,多么凄惨!
而且依照当地的风俗,富贵之家的下堂妇,成婚没有儿女,被丈夫赶出家门的弃妇,皆是不祥之身,很难再嫁出去。
在场的很多男人都露出怜悯的神色,对这个年轻就和离的女子不胜同情。
她那么美丽,那么贤惠,为陈三郎那个绣花枕头做出牺牲,实在太可惜了!
男人们多有妻室,但跟年轻貌美的少奶奶一比较,家中的妻妾都是黯淡无光的黄脸婆。
黄脸婆啊——
这样的认知让男人们觉得懊恼,对陈三郎的嫉妒也多了几分,个个瞪大眼看他,颇有怒目而视的意味。
尤其是罗膺,比任何人的情绪波动都大,整个人阴恻恻的。
*
宿颜察觉到一丝异样,“阿柒,那位罗少爷看起来不太对劲,他是不是认识原身?可我脑子里没有一点印象。”
【系统搜寻中……】凌凌柒连忙查剧情资料,【持续搜寻中……】
等了片刻,凌凌柒发出一声疑惑的叹息,【查不到罗膺跟平芸有什么关联,在原剧情中,两人没有交集。】
“行吧,我再观察观察。”宿颜的直觉一向很敏锐,这个罗膺肯定认识原身。
但连系统都查不到,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3.
少年人此时站在男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扎眼。
他一双眼眸里沉着幽暗的光芒,像是带着毒的利刃,要在陈三郎身上捅出几个窟窿。
忽然间,他察觉到一道目光扫过来,连忙侧头看去。
宿颜平静地站着不动,让罗膺愣怔住,心里七上八下。
他暗暗瞥她一眼,见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掩住的眸子时而闪亮,像是心神不安,又像是在思考事情。
但更多只是茫然出神,仿佛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哪怕和离这样的大事,对她而言,也无关紧要。
陈三郎签和离书的一刻,她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哽咽抽泣,反倒双眼发亮,像是心中的某种期待圆满了似的。
淡定中带着一丝小窃喜。
罗膺有些惊讶,莫名的,心底就涌起一股异常欢愉的希冀。
*
“看吧,阿柒,罗少爷喜欢平芸!”宿颜暗自跟凌凌柒沟通着,“原身也婚内出轨?剧情有点乱,捋不明白了。”
凌凌柒也很茫然,【不可能啊,他们以前根本没见过,这是第一次见面,难道是该死的一见钟情?】
作为系统,很不喜欢这种脱离剧情的失控感觉。
凌凌柒忍不住焦虑。
*
围观的看客当中,有不少人发现异样情况,便生出各样隐秘不宣的心思。
“少奶奶怎么能不伤心难过呢?”
“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她一点不悲戚,还有些洋洋自得,真让人觉得意外。”
“莫不是他们夫妻都各自有了外心?所以才……”
“你看看旁边那个少年公子,正盯着少奶奶看呢!”
“如果真是这样,平氏倒是令人颇感厌恶了。”
众人的声音很细小,却说得津津有味。
4.
今天店里最重要的客人,是知府家来的赵管事。
他四十出头,身形微胖,穿了一件深色绸衫,打扮得颇有威严气势,目光炯炯,像个富贵又睿智的员外老爷。
此时他心情复杂,目光犹疑不定。
他来金珍宝斋,是为知府三小姐定制头面首饰、金银挂件,精巧细致的东西费工夫不说,还要预先支付一大笔定金。
方才他跟徐掌柜算了一下,全套头面下来,定金就要一千两!
赵管事当场拍板,爽快地交了一千银票,没想到店铺的少东家和少奶奶突然闹和离,少东家当众取走一千两银票。
赵管事瞥了银票一眼,正是他交的那笔定金!
他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膈应,强烈的不舒服让他浑身都不对劲。
金珍宝斋的东家是姓陈的,但整个家业是少奶奶在支撑,店里的生意也是少奶奶说了算。
那么他们和离之后,金珍宝斋的财产怎么分割?
陈家人真舍得割掉这一块肥肉?
如果少奶奶不管生意了,知府三小姐订的那些头面首饰,用料做工,交货时间都能靠谱吗?
*
赵管事不担心一千两定金,毕竟只是一家首饰铺子,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吞没知府大人的银钱。
他忧心的是东西!
万一首饰做得粗糙,或是拖延了时间,耽误了知府三小姐出嫁,那可是大事。
“徐掌柜!”赵管事忧心忡忡,转头喊了一声,“咱们再谈谈刚才的事情,就是我们府上订的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