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出了拳馆门,一眼瞧见站在拳馆门前,冻得通红的双手拎着一条大鱼,不时往门内张望,畏畏缩缩的于来福。
大恒武师地位颇高,但凡能成为武师,无论到哪寻找一个差事,都能挣来比寻常百姓多得多的钱财。
远的不说,只说武馆那几名郑师的亲传,在城中哪个帮派或镖局挂个名,每月就有少说一二两银子的分红。
当然,武师消耗也大,大补汤药下去,一个月怎么着得几两银子的花销。
和穿越客张顺不同,于来福只是一个没啥见识的小小渔民,来城中的次数都极少,甚么闻名郡中的青楼花魁,在酒铺吹得厉害,当真到了人面前,估计就拘束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了。
如今到了这拳馆,也没差多少,拘谨得厉害。
来福身穿一袭没有补丁的陈旧冬衣,冬衣之上沾染污泥,甚至面孔上头发上,还有斑斑点点的黄泥。
正要和来福打一声招呼的张顺笑容一顿,皱了皱眉问道:“来福,你身上怎么回事?”
缩着身子的来福挤出一抹笑意,“嗐,昨個儿不是下雪了么,今日进城时,脚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张顺眯了眯眼,瞧出了于来福神色不对,“来福,你我相识时间不短,你向来不善于撒谎,每次我都能拆穿,说这些假话,可骗不到我。”
于来福顿了半响,长叹一声,勉强一笑,“其实也没啥,原本进城时,我拎有好几条专门捕来的大鱼,准备给你补补身子。
可到了城门时,有两名皂吏拦下我索贿,我给了一条鱼,他们嫌不够。
这一条鱼可值几十文,我不舍得,最后就把我弄倒了城门前,强抢了走了那三条,只剩下这一条最小……”
于来福捕来的鱼不是黑鱼、刺目那等常见鱼种,而是比月鲫还有好些的‘青尾鱼’,价值不小,对身子滋补小有效果。
张顺勾肩搭背,接过鱼来,“小啥小,这鱼至少三四斤了,足够吃了。
城门那几名皂吏,奶奶的,上次我驾老段头的车进门,张口就给我要几十文钱,简直是他娘的明抢。
老子学了武,迟早有一天,一个俩个,统统杀了,帮你我泄恨……”
张顺毫不介意地说起自己糗事,转移话题,于来福果然没了方才那副霜打茄子的模样,震了震精神道:
“对,等你混出头,往后咱进城,我就说甚么甚么武师是我兄弟,吓破那群狗官吏的胆子!”
于来福少了许多拘谨,“顺子,你在拳馆咋样?”
张顺吹嘘道:“武馆师兄弟人都不错,咱天赋好,嘴儿又甜,大师兄都青眼有加,而且每天还有拳馆长得最俊的小姑娘粘着,简直是神仙日子。
等咱回吉云埠,说不定不只是我一人,身后还领着一名武师娘们,衣锦还乡,连那虎爷指不定见了我都要喊上一声顺爷……”
“你就吹罢!”
张顺嘿嘿一笑,“好不容易来一趟城,我做东,请你搓一顿。”
于来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城里东西太贵,萱娘酒铺一碗老白干才三文钱,这儿少的都要七八文,贵些的,一碗几十文!
咱可不能花那冤枉钱。”
张顺正要开口,有几人说笑着从街上走来。
一个是马强,一个是林平,另外两人也都是家境优渥的学徒,他们不缺银两,极少在拳馆吃饭,多是呼朋唤友到街上吃喝。
一行人走进前来,路过之时,闻到了一股鱼腥味,露出厌恶神情。
张顺与他们相互之间不熟,没搭话。
那位天赋上佳,被郑师说值得敲打的林平皱眉道:“怎么一股臭味?”
“这是鱼腥味儿。”马强嘲弄笑道:“月前我们学舍那个叫张顺的刚来,也有一股鱼腥味,不过那气儿比较淡,而且我床铺距他远,没怎么闻到。
要不我早就把人打出去了。”
“就是那个一直和讨好大师兄的家伙?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奶奶的,区区一个渔夫,真把自当成了一个角色?”
“这些渔民出身的臭虫!”
“瞧那小子穿得穷酸样。”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毫不遮掩。
说出前头几句话时,距离较近,统统落在了张顺、于来福两人耳中。
张顺眸中闪过一道杀机,往常嘲讽也就罢了,张顺听了之后,顶多记在心中那账本上,回头教训一番。
此次听了城门皂吏的所作所为,本就来气,再加上许久未见的于来福在侧,听了过去,张顺果真有了杀机。
但他面容之上没任何反应,嘻嘻一笑,“来福,走搓一顿。”
“顺子先前也就是渔夫,身上没甚么余钱,即便是能说会道,可难免会受到拳馆之中学徒的鄙夷,看来他在拳馆其实没恁如意。”
于来福暗暗思忖,转移话题,“好,咱们去一家便宜些的酒铺,饮上几碗,好歹暖暖身子。”
他今日前来,还专门换上一身补丁更少,较为崭新的衣服,没成想还是丢了人。
张顺向门前守卫的谷墨打了一声招呼,走向酒铺。
习武以来,远离野泽湖,张顺从未饮过酒,甚至很少跨出过去拳馆大门,日日夜夜只打拳。
除非是去买肉滋补身子。
此次饮酒,直到晌午,才晃晃悠悠回来。
武馆之中,郑师对学徒没有过多要求,只有那几名内院的弟子,才会三令五申,有着诸多规矩。
张顺一股酒意,到了庭院校场,寻到了自己位置,开始搬起石头,打磨气血。
柳如烟走了过来,束紧发髻,“张师弟,切磋一番如何?”
张顺脚下动作不停,目光一瞥马强,微微喘气,沉声道:“待会再说,我要和另外一人切磋。”
柳如烟瞧出了张顺今日饮酒,并且神色之间有一股戾气,而非往常言语之中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
顺着目光望去,她瞧见马强,皱了皱眉,“你要和马强切磋?
他来武馆已将近三个月了罢?而且还时常比斗,实力不弱,你恐怕不是对手。”
张顺放下石块,砸出一道响声,舒展筋骨,冷笑一声,“打不打得过,打过才知道!”
柳如烟听着张顺说话掷地有声,盯了一会儿,沉吟半响,不再吭声,转身回到位置,搬石打拳。
往常张顺与她切磋,多有相让,手下留情,她心知肚明。
因此对这似乎极好说话的人,绝无恶感,甚至颇有好感。
马强此人,行事向来不惹人喜,还对柳如烟有过调戏之语,张顺生气,想必也是此人做了甚么。
张顺歇了一会儿,径直走向站在校场正与同伴说笑的马强,咧嘴一笑,只觉森然。
“马师兄,不知能否指教一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