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阙老祖究竟何人已无从知晓,但要说当今能让所有地阙当祖宗祭拜的,唯有五百年前的阿鹿桓托。”
“阿鹿桓!鲜卑人?”
属下们诧异的看向王猛。
王猛笑着点头:“虽是鲜卑人,却与汉人无异,有意思的是他汉姓鹿桓托,常年在汉地经商,以尸傀运货,聚拢了大量财富,一生帮助地阙教众不下千余,于中年时为自己在塞外修建陵墓,位子就在这阴山山脉中。”
“给自己修陵墓,此人未免太过富有了!”
“陵墓!莫非,里面藏有他生前的万贯家财?”
“这肯定的吧,是我的话,也会将这些钱财与我陪葬了!”
“说不定给后人了呢。”
“不对,若是给了,这帮地阙小子来此作甚?当中肯定就有他的后人,来此便是为了那宝藏啊!”
属下们越说越兴奋,仿佛前方黎明下的黑暗山峦,变成了金灿灿的金山!
王猛却摇头笑道:“你们错了,阿鹿桓托一生帮助的地阙何其多,哪怕是每人几贯也是笔不菲的花销,加之陵墓修葺更是天文之数,多半不会剩下多少。”
“那大人为何还要跟踪他们?”属下们疑惑问。
王猛冷笑:“其余脉也罢,但地阙,你们就没联想到什么?”
众人一愣,继而一个个都瞪大眼睛。
地阙所擅长的炼尸法,可不就是堪比修建陵墓般烧钱的大工程吗。
如此一推敲他们又不淡定了。
“真有人会把自己也炼了吗?”
王猛这下也无法肯定道:“炼自己,福泽后人也并无不可,但我更相信里面有他生前所用尸傀!”
“啊这……阿鹿桓托就算把自己炼了,多半也不如这些尸傀啊!”
“五百多年的尸傀!还未必只有一具!这才是最大财富啊!”
这个价值,他们已经无法想象了。
对祭尸教徒而言,财富在强大尸傀面前犹如粪土。
没有实力,你的一切都会轻易的被他人剥夺。
……
老魏回头,破晓时的草原上一览无遗。
“没人跟踪的,你就放心吧。”乙老头嘿嘿笑道。
老魏仰头看着天上翱翔的雄鹰,道了一句:“未必”后,继续上路。
“既然你不放心,不如老头子给你指条路。”
老魏刚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后便笑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乙老头握紧手杖加快了几步,超过老魏领头前行,不久之后便进入了阴山山脉。
因为绕路,他们整整耗了两天一夜,在进入山脉后,八人找了一处阴凉地休息。
老魏让不放心,在大家休息时,他来到一座丘坡上,盯着他们进山的路线。
足足两个时辰,时至中午,一个鬼影都见不着的老魏,仰头不见了那盘旋多时的雄鹰,虽安心不好,却还不敢掉以轻心。
“去睡吧,我来守。”休息了一阵的乙老头来替换老魏。
老魏不坚持,到了树荫下,往草地上一躺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是傍晚,身边只有捧着各色野花的牟米豆。
丫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见着老魏醒来便嬉笑道:“魏前辈你看,好不好看?”
几天相处下来,大家也都熟络了,米豆丫头没了往日拘谨,将手中一把野花递到老魏面前,期盼的眼神,像在等待老魏的赞许。
“嗯,好看。”老魏坐起来,见其余人都在小河边准备今天的晚饭。
“你都不看就说好看。”米豆丫头有些不满道。
老魏一把抓过她手中的野花,熟练的编制起来。
米豆丫头起初还以为魏前辈生气了,正局促不安时,一捧野花就在魏前辈手里迅捷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环,不安也随之被喜悦所替代。
把花环往米豆头上一带,弄得小姑娘娇羞无比时,他已起身道:“早点吃饱好上路。”
“嗯。”米豆喜滋滋的扶稳头上花环,跟着魏前辈下了山坡。
白天什么活物都见不着的山脉里,在入夜后,什么青羊、羚羊、傻狍子,就连猞猁老魏都见到了一头。
但这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威胁,直至寂静的黑夜被一声狼吼所打破。
牟米豆听到叫声,吓得抓住了身前人的衣服。
岂料这一抓却是乙老头的斗篷,见这佝偻老头扭头时,小姑娘吓得松手就抓住身边人胳膊。
“哎呀你干啥。”阎钊没好气的甩开手。
小姑娘刚感到委屈,结果又被身后的三哥四哥一撞,这两人还很过分道:“别挡路啊,干啥呢,快走。”
兄弟两绕过委屈巴巴的牟米豆跟上前面的人。
直至殿后的老魏,扶正小姑娘还戴在头顶的花环,也不安慰,只道:“走吧,后面有我。”
“嗯。”小姑娘情绪平复少许,撒开丫子跟上前面队伍。
虽然时不时就有狼叫,但他们直到白天也没被狼群袭击。
这玩意智力可不低,除非饿极了,不然不会袭击人,特别是人多时,基因就会提醒它们,这群两脚兽跟它们一样也会团结,而且更聪明!
这不,又一夜,呜呜咋咋的头狼,突然就被一根箭矢贯穿了脑袋!
然后几个人就冲上来,熟练的剥皮割肉。
而狼群早就一哄而散,远远注视着这凶残的一幕。
王猛一片生肉吃下,舔着牙花子道:“可算消停了。”
“头狼不叫了,他们不会察觉吧?”属下担忧问。
王猛冷笑:“无碍,这伙人没这么容易放弃。”
“是啊,多半当成狼群狩猎得手,正吃得欢呢。”
一名属下紧跟着甩了一记马屁:“大人料事如神,这路线不是去武要的。”
另一个没眼力劲的属下猜测:“会不会往九龙湾,再绕路进丰州?”
其余人齐齐鄙夷的望着他。
就你聪明。
就你看破。
王猛浑不在意道:“是与不是,跟下去便知,走。”
王猛一行二十来人走了没多久,还流淌了狼血的草地上又来了另一行人。
这一行十来人,且是清一色女子。
“师傅,大师姐你们看。”一阴婀弟子指着旁边凌乱的骨头。
老妪收回目光道:“看来被你说中了。”
大师姐浅笑道:“不会有错,我们走吧。”
这一夜出奇的太平和宁静。
没了狼吼,牟米豆走得很安心。
然而老魏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除了他,还有麻启光。
这个小胡子放慢脚步,直至到了老魏身旁才悄声道:“魏前辈,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没有就奇怪了,走吧。”
其实有也挺奇怪的!
知道他们去向的多半是星憎或阴婀的人。
但这些人惦记他们什么?
星憎要动手,在互市就干起来了。
阴婀呢,跟踪他们几天几夜,就要了他们七个老爷们的命,拯救牟米豆?
或许不是这两脉的人,而是跟他们一样绕过互市前往殇都的。
不过老魏还是坚信星、阴两脉在跟踪!
至于为何,原因多半在乙老头,或这六小身上!
如此换位思考,老魏又发现了很多疑点!
王猛没有刁难就放了他们。
阴婀由始至终没出面。
要知道在这帮娘们看来,牟米豆就是狼窝里的羊羔,七个老爷们的玩物,一声不吭,并不符合她们的行事作风。
再有,他与乙老头和六小的相遇,过于的巧合了!
只是老魏不觉得这些人需要他。
乙老头肯定知道长城密道的,那么能利用自己的地方,只有到了殇都安顿他们?
老魏更相信,他们的相遇是巧合,但乙老头和六小的关系还未知,乙老头肯定隐藏了什么,绝非他嘴里说的那般,临死前干一件轰动的大事。
不!
他或许没撒谎,只是这件事是什么,他没说而已!
老魏心里开始盘算路程,不久之后他就皱起眉头。
眼下是肯定过了武要的,大概位置在武要和殇都之间的北部山中,明日南行势必抵达殇都,若继续西行,就要进入阴山中部了!
乙老头去那边干什么?
打算一口气到包头么?
心念及此,老魏也不急于点破,他倒要看看这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亮休息,天黑在此上路。
亦如之前,继续西行。
到了后半夜,老魏终于出声:“再往西,就到麻池了。”
麻池,算得上包头古称,包头是老魏所知原历史的清朝才出现的村子,眼下那里只有麻池城,亦是殇国所掌握的互市之一,继续往西出了阴山,可就要进沙漠了。
“嘿嘿嘿。”乙老头突然停了下来。
六小神色各异,有不解,有疑惑,还有沉着冷静的。
虽然是黑夜,当这类星光璀璨,加上老魏的身体夜视能力还不错,瞬息就将他们的神情捕捉完毕。
“原来如此。”
老魏一叹,道:“项仓,出关前,是乙老头叫你把我逼出来的吧。”
其余五小闻言大惊!
纷纷目瞪口呆的看着项仓这小兄弟。
项仓不过十三四岁,但这一刻,他表现的十分的老成道:“没错。”
老魏一笑,道:“现在往南,天亮前应该就能抵达殇都,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请别。”项仓无所谓道。
老魏转身就走。
其余五小见此,立刻犹豫起来。
不过很快就有人作出表态,麻启光,这小胡子只是考虑了一下,就追上了老魏。
他是猜测到身后有人跟踪的,多半是王猛那些人,他与魏前辈虽然相互看不惯,但至少不会跟踪几天,有什么恩怨多的是机会清算,何必来这山中受苦。
那么只有项仓和乙老头了!
跟他们不知会去往何处,凶险也不知,不如跟着魏前辈去殇都。
麻启光这一走,牟米豆也是连忙跟上。
她也一声不吭,却与二哥不同,她是不敢,麻启光则深知个人选择,说啥都不好。
劝他们跟魏前辈安全,可若某一天,跟项仓的得了富贵,而自己在殇都穷困潦倒,沦落街头,怪谁?怪他麻启光这一夜多嘴了!
“唉。”最终,阎钊也是摇摇头,复杂的看了一眼六弟,便也要去殇都。
汪家兄弟显然以他马首是瞻,跟着大哥一并转身。
却在这时,项仓开口了:“魏前辈如今自身难保,几位哥哥和五姐,你们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最终只会被抛弃,不如跟着我,我带你们去见祖!”
众人脚步一顿,费解与惊讶的回头望来,连老魏都不例外。
项仓笑了,这种得逞的笑,与他稚嫩的面庞格格不入,显得很是诡异还有点狰狞!
“鹿桓托,你们知道吗?”项仓问。
“我听娘说过!”牟米豆下意识回道。
阎钊和汪家兄弟则有些疑惑,还是麻启光给他们解释:“这是他的汉名,他是鲜卑人,全名阿鹿桓托,五百年前的人物,虽不是我们地阙一脉的老祖,但若没有他,地阙一脉也不会存在,当年祭尸道遭朝廷和各派围剿,三脉教徒各分东西,很多教徒在逃往中被擒被杀,而阿鹿桓托就在这时候,帮助了很多教徒,其中就有我地阙一脉的始祖,也便有了后来,我脉祭托不祭祖一说,不过到了如今,地阙中也鲜有人知了!”
项仓点头:“不愧是二哥,可恨如今只知地阙不祭祖,却不知要祭阿鹿桓托先辈!”
“都已经过去五百年了,何苦就是重提?”麻启光问。
“二哥意思,不该让所有人知道吗?”
麻启光摇头:“可以让所有人知道,但不能强求。”
“呵呵呵……”
项仓笑道:“二哥说的不错,小弟并非要逼着兄长们认此事,这只是我阿鹿桓家的事!”
众人又是一愣,听他这意思,他竟是阿鹿桓托的后人!
项仓继续道:“我此行,除了祭祖,还要借几件东西!”
“什么?”麻启光似乎意识到了,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因为他还洞悉了跟踪之人的目的!
“祖上的,三脉六尸!”
“果然啊!”
麻启光长叹道:“跟踪我们的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此刻你有多凶险你不知道吗!”
项仓无所畏惧的笑道:“怕什么,目的地不达到,他们不敢动手,而到了地方,他们也没法动手,因为那里面机关重重,只有我才能进入地宫,不过,我要出来就麻烦了,只我一人,如何操控六尸!”
“还需要我们五个!”麻启光脸色狰狞道。
“没错!”
项仓敞开了道:“我与你们交好,便是相中了你们的天赋,但其实,起初我并不想把你们卷进来,我很贪心,妄图一人操控六尸,但我知实力不足,我需要等,需要练,待成年,待迈入无竭,我会只身来此不牵连任何人,怎奈天下大乱,你我家人惨死贼寇之手,四位兄长,还有五姐,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早一日得道六尸,贼寇少一日逍遥啊!”
麻启光沉默了。
其余四小也惭愧的低下头。
他们一路逃亡,又千里迢迢来这里为了什么!不就是能找一处让他们活下去,变强起来的地方,再回去报仇吗!
身为地阙传人的他们很清楚,如果六尸真的存在,毫无疑问都是五百年的强大尸傀,有了六尸,何愁大仇不报?
最理智的麻启光,这时候都默默的回到了项仓身边。
阎钊与汪家兄弟本没走远,连身体都早已转回来了。
最后的牟米豆,她红着眼看了眼魏前辈,又看向自幼的同伴们,继而再度看回来,没过一秒又看回去,如此反复,她渐渐痛苦的抓住了花环。
花瓣落地,哭声一起。
牟米豆痛苦的蹲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挣扎,也知道她为何如此挣扎。
二哥说身后有人跟,这一去凶险未知。
直觉告诉她,跟魏前辈是安全的,魏前辈人很好,他们睡觉时,魏前辈在守护他们,他们饿时,魏前辈出钱请他们吃喝住,还给她编花环。
她想报仇,但天性软弱的她却一直在奢望,哥哥们报仇时能顺便替她也将仇报了!
这太自私了!
她难以正视这样的自己!
就在她濒临崩溃边缘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米豆仰头,见是魏前辈。
他如往常,面无表情,板着脸,看起来有点冷,但目光却总是让她感到很暖和!
“有意思,很有意思,五百年的三脉六尸,说不定还有第七尸!不要误会,我山邪一脉向来不屑于用这种老古董,尸傀还是亲手炼用得才顺手,你说是吗,前辈。”
“嘿嘿嘿嘿!”乙老头阴笑数声后,道:“走吧。”
项仓看着老魏,眼里有些担心。
见项仓挪不动步,乙老头道:“放心吧,他说的没错,山邪不如此何至于凋零啊。”
老魏走近道:“风痴比我们山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嘿嘿嘿。”乙老头笑而不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