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一过,下午五点,莫杵榆去招呼莠儿、荇菜收摊了。
大憨是晚间巡逻,因此也来帮忙。
几人利落的收拾好往家赶。
一路上是静悄悄的,按家按户大门紧闭,破烂的窗户也用木板堵死,比那日大雨的声势更大。
到了家里,晚饭都没做,大家也开始封堵窗户。
三娃虽能耐不小,但不能打呀!
就算祭尸教徒出现他面前,他也奈何不得对方,除非对方放弃抵抗让他触摸。
这显然不可能。
对方多半不露面,就能控制尸体把他们全家杀了!
大憨是厉害,但他得去巡逻,一来是孙大管事的安排,二来他若不主动,祭尸教徒怎么抓?
只要那尸体没强到轻易破门而入,能多抵抗一秒多一分生机。
夜深后,一家人都躲在许氏的大屋,油灯不敢点,黑漆漆的,外面倒是看得清楚。
莠儿趴在窗户上,贼兮兮的往外瞧,小脸满是凝重。
莫杵榆也透过门缝,观察外面情况,时不时能看到村里壮丁手持火把,腰配铜锣路过篱笆外的小道。
荇菜躲在许氏怀里,许氏还抱着小许植,用轻拍抚慰两个孩子。
三娃则在炕桌另一头与幺妹呼呼大睡。
“莠儿你去睡吧,我守着。”莫杵榆招呼莠儿一声。
莠儿摇头:“俺不困。”
“那我睡了。”莫杵榆道。
“啊!”莠儿顿时慌了,回头道:“俺一个人不敢守!”
莫杵榆笑道:“那还不去睡。”
“哦。”莠儿又担心的看了外面一眼,确定没有怪东西路过,才摸黑的爬上了炕,挤到许氏怀里和荇菜抱成一团,结果感觉荇菜在瑟瑟发抖,她也不住哆嗦起来。
靠在墙边的许氏无奈放下小许植,把被子拉高点盖住她两,双手再轻抚两丫头的背部。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亮后,莫家众人才起来忙活。
因为一夜未睡,莫杵榆精神欠佳,加上时间不够就熬了两桶汤,结果半天下来,别说一桶了,就是一碗都没卖出去!
不是路人吃过了,而是压根就没有路人经过。
补觉醒来的莫杵榆得知后,断定是消息传出去了,短时间不会有人经过这附近。
即便是白天,人也怕呀!
不过他来了之后很快就卖完了,外面客源没了,那就做村里的。
因为前段时间做煤球,不少家都有了点余钱,加上壮丁们都在四处寻找尸煞,没时间回家,路经村口就在他这里解决了。
莫杵榆也做了做贡献,鱼汤面和煎饼统统一文钱。
下午时,莫杵榆又回去补了一觉,到了晚上继续奋战。
虽然昨夜无碍,可不论是三娃还是大憨,对此都感到不妙。
大憨说:“尸煞吃了人血会变得厉害,但不是马上,需要炼化些时日。”
三娃则告诉他:“尸煞噬魂,被他杀死的人,魂魄都到了他体内,从他咬死八人来看,身体里正上演九龙夺嫡,不论最终谁胜,煞气势必倍增,吹口气都能把人刮得神魂颠倒,厉害的能隔空吸人魂魄。”
如此玄乎,莫杵榆很难相信,但警惕心只增不减。
他加固了篱笆,屋后也牵了绳子,只要刮到,就能牵动屋内的空竹,发出警报提醒他们。
又一夜无事。
精神还算好的莫杵榆啥都没做,就找大憨打听附近村子有没有遭遇尸煞。
“昨夜方圆十里都无事,只是奇怪,这两天两夜下来,我们居然一无所获!”
莫杵榆皱眉,追问:“芦苇地也看了?”
“都翻完了。”大憨第一时间去的就是芦苇地。
“会不会走了?”莫杵榆问。
大憨摇头:“老鸹还没走!”
莫杵榆皱眉。
他对这玩意了解不多,大憨和三娃给的情报来看,如果只是练手,两三条命足够他们确定自己的能耐,此人却残害如此多人,尸煞又藏了起来,肯定是在炼尸!
莫杵榆让大憨注意休息,然后回家和三娃讨论起来。
三娃道:“确实,炼尸地不能离附近太远,因新尸还有一丁点意识,如对家的执念,这个时候离开故地,执念会越来越强烈,尸煞极大概率脱离掌控,自己跑回来。”
莫杵榆思索时,三娃又道:“祭尸教会在消除这执念前,尽可能的利用这执念滋养怨气,如反复提醒生前欺压他的人,如加大他对生前的需求,不论钱财,女人,还是权力都可以激发尸煞的戾气,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驱使尸煞。”
“一般多久才可以离开?”莫杵榆追问。
“七天。”
莫杵榆没闲心调侃头七由来,再问三娃其他线索,三娃也答不上来。
他并非全知全能,不然何至于通过投胎进入这个世界,再试图改变。
这说明原本的他,不论多厉害都无法控制这个世界,只能观测和入梦传业或警示。
只是这些办法明显不足以灭掉祭尸教,反将他们逼得越来越难以对付。
“烨国立国后,我曾入梦提醒烨高祖,他也确实余生都在与祭尸教对抗,新皇登基后,没几年祭尸教又蠢蠢欲动,不过无须我提醒,新皇比他爹更重视,可仍然没法灭干净,而就在我注意力放烨国时,北方的祭尸教成了气候。”
“北方!”莫杵榆皱眉。
“北殇族就是祭尸教的族群,于五年前立国,如今正在袭扰燕云,目前他们还不敢堂而皇之的用尸兵,多用于行刺或夜间运输。”
“你就是那时候投胎的!”莫杵榆问。
三娃点头:“既然局外无法破,只能深入局中对弈。”
“这玩意哪来的?”莫杵榆有些不信他们是信仰活人祭祀那一套。
三娃答道:“跟我一样。”
莫杵榆眉头就没松过。
“他们也是局外人,甚至不是人,受天地法则制约无法干涉,进而投胎入局,从内部破坏。”
莫杵榆追问:“就像文曲星?那他们能记得自己是谁吗?”
三娃摇头道:“他们若投胎,会被天地法则抹去外界的一切记忆。”
“你不会?”莫杵榆好奇问。
“我生于九州自然无碍,只是神魂力量多来至其它位面,因而受限。”
三娃解释后,又提示道:“他们投胎虽会丧失记忆,但同伴能入梦唤醒。”
“还能这样!”莫杵榆脸色越发凝重。
三娃点头:“此法还可以蛊惑欲望强烈的人,不过会使他们神魂受损,轻则损失修为,重则死,且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从他们,相反,精明之人会利用他们获取权力、财富和实力,如今的修炼体系就是这些精明的家伙骗取来的。”
“你传授过吗?”莫杵榆问。
三娃摇头:“我不善修行。”
莫杵榆叹了口气,虽然对世界认知多了,但对眼下没啥帮助。
“养尸地有什么讲究?”莫杵榆另辟蹊径,想到现世里看到的僵尸片,心想或许从这里可以找到线索。
三娃摇头:“确切来说这不是养尸,而是养蛊,鬼蛊,所以只要是太阳照射不了的地方都行,包括这屋子。”
附近村里按家按户都搜遍了,就差没掘地三尺了。
村里人又不傻,你要掘地,能瞒得过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他们?
想到这,莫杵榆突然一愣!
眼下不是有块地方看不出来吗!
想到新修的堤坝,莫杵榆脸色阴沉问:“祭尸教是不是穿百家衣?”
三娃很快理解莫杵榆的意思,却摇头道:“祭尸教不穿,因特征过于明显,只有当年的祭尸道会穿,但不是百家衣,而名尸鲜服,他们每控制一具新尸,就会从尸体身上撕下一块布缝在尸鲜服上,怎嘛,你见过?”
莫杵榆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点点头道:“我在河对岸见过,就是邬启泰离开那天,没想到……唉,我猜,尸煞很可能埋藏在新修堤坝里!”
三娃思索道:“可能性很大。”
莫杵榆坐不住了,起身就去找大憨。
等见着大憨,莫杵榆把猜测一说,大憨脸色一变,追问:“那人当时站什么地方?”
“就河口对岸,芦苇前。”
“唉,近来村民拾鱼,常有人行走那地,芦苇河滩到处是踩压的脚印,那人若躲藏里面,实难寻觅啊。”
大憨也觉得堤坝藏尸可能性很大,问题是找到尸没用,得找到人啊!
他便提醒道:“现在把尸体挖出来烧了,定然惹怒对方,回头不知又要杀多少人泄愤,这种邪教徒,啥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莫杵榆道:“他们如何控制尸体,距离多远?”
大憨思索道:“奉天卫的文献没有控制之法,倒是记载了距离,他们每次控制新尸,都需近距离唤醒,此后不能远离尸煞百步,我就担心尸煞的具体位置,现在去找或通知他人,又恐打草惊蛇,今日多云,晚间恐星月无光,万一我一个疏忽就糟了!”
他所能想到的藏身地就在狗尾草那一带,其余地方都是河滩,一目了然。
可狗尾地的角度无法总览堤坝,还有面向大泽的那一面看不见,对方如果把尸煞藏在那边,唤醒后往西面的五丈河去,他就看不到,只有往东面进村他才能发现。
“你不用守狗尾地,你去河口对岸,我找孙大管事商议,他不会打草惊蛇,等邪教徒逃往河口对岸,你可有把握对付他?”
大憨道:“若他身边无尸煞驱使,要死要活你一句话。”
莫杵榆迟疑。
他想要活的,再让三娃弄个穿越者来,看看能不能打入祭尸教的内部,可他又担心大憨降不住,或为生擒遭反杀,那他就是罪人了。
见莫杵榆迟疑,大憨明白了。
要打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显然榆哥想生擒对方。
具体为什么还用说嘛,他奉天卫就没少干这事!
子鼠营更是奉天卫里排名第二的动刑专业户,至于第一,卯兔营那帮老娘们,大憨想想就不寒而栗。
两人又商讨了一阵,大憨便去绕远路,从五丈河上游过河,再潜入芦苇地。
莫杵榆则去孙家庄找孙大管事。
门童上次吃了莫杵榆的月饼,不好意思刁难,忙去庄里禀报,一刻钟后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招呼一句:“跟我来。”
一个来回十几分钟,还是跑的,这庄到底有多大?
莫杵榆只知道大,等进来后才知道不仅大,还绕!
进去后一路七拐八绕,过庭院,走长廊,一连穿过八拱门才来到孙大管事居住的院落外。
如此刻意的庭院设计,不用说,当然是抵御抢匪。
外面看来只是一墙之隔,进了这里面才发现阻碍重重,极容易迷路,且有条通往庄园腹地的过道,仅半丈宽,两人难以并排,只能一个个陆续通过。
莫杵榆不用想也知,两边高墙内必有长台,只需站满两排弓手,三五百人也休想通过这里。
当初他还奇怪,莫家为啥在这干了十来年?
原是内有乾坤!
没让莫杵榆等多久,门童就进去说了一声,便出来叫他进去,自己又往大门赶去。
步入大管事的院落,里面修得精致典雅,虽无假山溪流,却有树有花,花圃中还有个平台,平台便有石桌石凳,另一边还有兵器架和练力的石锁等,明显是个习武台。
孙大管事没在书房,而就在习武台边,坐在石凳上翻着一卷书。
莫杵榆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大管事。”
大管事抬眼打量他,点头道:“进来吧。”
莫杵榆穿过花圃小道,来到习武台边开门见山道:“我怀疑尸煞藏在堤坝。”
“哦!”大管事微微蹙眉,思忖道:“难怪这两日遍寻不得,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啊!”
他放下书卷,指尖敲打桌面,琢磨片刻道:“此事可有与别人说?”
莫杵榆摇头。
“很好。”大管事起身,背着手向书房走去道:“你先回去,今夜切勿出门,也不可再告诉他人。”
“诶。”莫杵榆走出花圃,便往大门去。
大管事招呼来下属,开始安排事宜。
等做完这一切,他又思酿起来。
“究竟是榆哥想到,还是老神仙提点?”
他倒不是小视莫杵榆,如果人人得指点便能一飞冲天,世间哪还有如此多憨态之人。
看似简单,实则不易。
很多事,没想到前觉得身处迷雾,想到后便是天晴地朗,若以此便觉不过如此,那便告别了聪明人行列。
世上多少事,都被思虑引向了复杂,对手不简单,就必须用什么高明手法吗?
简单而意想不到,何尝不是一种高明?
“如果……”
孙大管事突然有个想法,但很快他又抑制住了。
他想利用祭尸教徒,试一试莫杵榆背后的高人,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
先前赠地虽换来两百亩地,已算两清。
但毕竟建立了信任,往后有的是机会合作,何必搞这些低劣伎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