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上网了,网病复发,心里就起疙瘩。这种感觉,像个不安分的小螃蟹在心里打鼓!
我决定今晚赶紧跑,去上网。熬到下午5点半,没拿师傅的武侠小说,一溜烟的去了公路上。我曾经就在公路上看见“网吧”这两个字,所以记清了位置。
这次就像去老地方似的钻了进去,然后问了会员价格。他要我的身份证,我记得好像没带,他也还是给我开了号。我找了一台电脑前面坐了下来。开电脑,玩魔兽争霸《寒冰王座》,旁边网管也在玩游戏。
他问我:“你有多少岁啦?”
一开始我没理他,我玩我的。
“你没听见我说话啊!”他语气生硬。
“18岁呀。”我戴着耳机也听清了。
“看你不像?你不是学生吧?”他有些惊疑。
“我18岁,没有读书了,在打工!”
他看了看我,“我怕你是童工哦?”
我接着玩我的游戏,这里面开着空调,挺凉快的。关键是师傅没法找到这里来的。但是这人的热情真让人心寒!
一股脑儿把钱玩完了就不再来了。
真的就一直玩下去,不知道到了几点?好像也确实很晚了。钱终于玩完了!魔兽争霸寒冰王座和电脑打也是盘盘输,还玩的挺起劲儿的。
没钱了,下机回家。
很晚了,到厂里。厂门口是一个卷闸门,矮的那种,离岗亭还留了个缝儿。这太棒了,像是给我留的。
我侧着身子走进去,没有声响。品质车间那里好像有只动物,这不是条狗是什么?还好不是人,否则我要被骂死!
什么时候厂里有条狗么?我大概没留意。
我到了转弯那里,这条狗比我更机灵。我的轻脚功夫没能逃避它的注意,它叫了起来!
我心惊!有铁链拴着它,咬是咬不到的。问题是我的后背还传来人的叫声……我加快了脚步,没事的心想,不就是上网太晚回来晚了么?
两步做一步,上楼梯。只听见下面的叫声、吼声夹杂在一起,让我惊心动魄!赶急回了房,一躺下,把耳朵捂紧。阿弥陀佛,都清静了。
那人的吼声差点进了我的房里,还好在门外,不会进来拿我怎么样的。
我被一句吼声吵醒了!
像是“你不上班的!”这是大眼睛师傅的声音。我从床上竖起来,于是立马起身,揉揉眼睛,困倦着去车间。
大眼睛师傅问我:“昨天半夜回来的是不是你呀?”
“是啊。”我说。
“你进来不会跟人家说一声的!”他骂道。
到了中午,记不记得有没有去吃饭?赶紧往床上一躺,困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
“你不上班的!”
我起来,上班。
大眼睛师傅告诉我:“那个高个子已经离开了,他原先住的房间,你搬进去,一个人住。那个房间要做会议室。”
我已经住习惯了,不愿意搬,又要搬到哪里去?中午就拖着没搬。
到了晚上,又跟着他加班。我走近他,跟他说:“师傅,我不想搬寝室,我一个人住。”
“那个房间是原先的会议室!搬过去也是一个人住啊!”
“哦。”我点点头。
于是晚上8点之后搬,也没啥东西,两下就搬了。
其实这里凉快,在二楼,后面耸立的大树,枝桠都快挨到我的窗户了。房间就在上楼梯的门口,不小,原来那哥们一个人住在这里。他曾经扛着煤气罐自己做饭,看上去就是个能成家立业能省钱的。
他走了,房间里人去楼空。我的东西也极少,基本上就是卷了铺盖桶子一提过来了,就把自己安顿了。我往铺盖上一躺,心想,听说“卷铺盖走人”形容某人被迫离开之前的单位,这铺盖卷起来倒也方便,我就是这么一卷就可以潇洒的离开。
外面的天气好热,热到出去都仿佛要被蒸熟了一般。奇怪?老家没这么热的!从弹簧车间回大车间需要经过几米远的太阳照射距离,而外面红的刺眼的阳光晒的地面根本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要被烤熟的可能性与车间里面的阴凉仅仅隔一条线,我忍不住看外面,心里泛起忧虑。
不知道那大街上踩人力车的哥们……多么的难受!那小青年两口子又是怎么度过的?我的心里所思所想总是超出了自己活动的范围,反倒把自己该做的事给忽略了。
我的眼睛又直了。
师傅问我:“你在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啊。”
“没事的话不要发呆,去找找阿x!我看你我以为你想什么事情?”
于是我去找大眼睛师傅。他不像那个弹簧师傅,他的位置是不固定的。有时候在大车间,有时候在小车间,有时候在行走过程中,他穿着短裤,四肢显得粗壮。
我走到他跟前,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我说道:“这里来。”
我们来到大车间旋转机器那里,他跟我说道:“把这个换下来,换成……上次教过你的。”
“哦。”我一看,上次是教过的,我也记得。
好了,自己一拆下来,结果竟换不上去了。搞不好了,很惭愧的又去找师傅,可是……还是搞不好。只得灰头土脸的去找他。
“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
我不敢吱声,像只沉默的蟋蟀,一副怂样。他拿着东西走过来,喀喇喀喇很是娴熟,一下就搞定了。我怎么这么笨了?
“你先回那边车间吧。”师傅说道。
我如遇大赦!钻到弹簧车间里,找了木凳子坐在靠门那里,也不找师傅说话,进来也不吱声。
师傅只知道有个人进来了,坐在靠门那里。快中午了,看见师傅拿着一把超级大扳手,调试后面的杠杆。我看的好惊讶,那把扳手好歹估计都有十多斤,要使用它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他拿在手里好威武!
我看了一会儿,也问了两句。师傅笑的含义丰富,不过我不在乎。
师傅叮嘱我说道:“这批货做完了,然后下批货要等材料,明天才开始做。今天下午,我不在,这个门我关了,你就跟着阿x好好学!都跟你讲了百来遍了!哎!”
“哦。”我答道。
“你现在可以去休息了,还有几分钟才下班。你不要早早的去食堂,啊?找个地方坐一下,没到点不要去吃饭。”
“哦。”我答道。
一想到吃饭,我口内生津!我的早餐和晚餐被自己取消掉了,所以要等到中午才能猛吃。
我径直去了厨房,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两桌子菜真香!
我一屁股把我经常坐的位置落定了,拿了碗筷就开始夹菜扒饭。
刚吃了一口还是两口,在嚼。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妈妈,就是管厨房的妇人,对我一脸蔑视!她满口方言,按照她的方言节拍,应该是:“还没到点就来吃饭了?”
我受不了了,我的胃口和修养发生了矛盾,在别人的谴责声里更加明显。我一口咽了下去,起身逃到楼上,藏在自己房里。
过了一会儿,听见下面叮叮当当,是他们来了。
我正羞愧不堪!听见有人走了上来,果然是大眼睛师傅。他对我说道:“去吃饭啊。”
我起身,我艰难的迈步下楼梯。师傅对我说道:“你是不是去提前吃饭了啊?要到时间才可以去的。”
“哦。”我点点头。
到了下面,我饿极了。有人给我盛了饭,我吃了起来,还是香喷喷的!
我听不清楚这里的方言,所以叽里咕噜不知道他们说些啥。我左手边坐着的是司机,这个司机看上去很精练。他可不是开车这么简单,这里的人很尊重他。
他往汤里面夹了几根像是“草根”的那些东西,嚼了起来。我往上看了他一眼,上嘴唇的胡子随着咀嚼鼓起,这似乎很有嚼头。
我爱吃豆腐一类软的东西,避免太甜的口味。我仍然像个孩子,18岁了,我的心智没法评论。说低,满脑子国家大事和各种美妙构想;说高,现实的表现真是不可思议。人是难以揣摩的生物,与众不同的人比一般正常的人更加难以判断。
下午,我在转盘那里磨了一会儿。没事了之后去品质车间那里,看她们用锤子修理弹簧。
原本是四个人的,另一个人去忙其他的了。我坐了下来,看她们操作。我觉得自己会了,于是拿了一把锤子,也照着弹簧敲了起来。
可我惊讶,看似简单相同的动作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动作是一样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那位司机,我很认真的敲打桌子上自己左手握着的弹簧。从她们的眼神中判断,我一定是被某人瞪。
“你就这样敲的?”司机站在我右手边说道。
我看看弹簧被我敲的直不直?这个地方略弯,要锤直……有他在场,我仔细看了看,再轻轻锤了两下。
“你那个弹簧没用了!”他说道。
没意思,不好玩,被骂了,走开,远离此地。
我习惯性的往弹簧车间方向走过去,出岗亭,原来门已经关了。往回走,看见师傅从上头下来。
我走到转盘磨机那里,师傅走到我面前,说道:“你是不是没事做啊?这些机器卫生要不要搞啊?地可不可以扫一下啊!”
“哦哦哦!”我忙不及的点点头。如同吃了蜜糖一般,仿佛如释重负!
人生最棒的时候就是晚上安安稳稳的睡大觉,再不就是自由。
天上的鸟儿用翅膀获得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自由;水里的游鱼可以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嘻戏玩耍,水域够大,可以尽情享受四季的欢乐。我是人,我有两条出色的双腿,很长时间内可以不知疲倦的迈步前行,享受旅程的乐趣!
终于到了下班,我径直出去。没有吃晚饭,到处逛,像是寻找着我能发光甚至出现奇迹的地方。没有目的,不知道目的,东看看西看看,四周和时间都能引起我的兴趣。
我经过一条冷清的街道,这里并不是繁华之地,但是有几个门面里面在加工作业。其中一个门面看上去很是齐整,里面端放着机器,一位年纪轻轻的人在里面作业。他看了看我,是我先停下来看他的。
他的操作和工作态度都很不错,比我可强多了!谁叫我总是心不在焉,好高骛远?我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往前走。反正就这样走吧,街道上走的累了,我到了田埂上。
到了田野间,前面有条小河,头顶上的太阳也累了,晒的不那么旺盛了。
我坐在远离行人的田埂上,看着远处,这样更容易获得清静。唯有在此时,我的头脑仿佛高度活跃,我的心境与大地心有灵犀,头脑里的环境频频的浮现在脑海里,一幕幕惬意朴素的生活场景在头脑里浮现。
我看着眼前的水稻,绿色的稻叶像是少年,插上去正在茁壮成长,在开花结果之前是那么多的可能性!其实仔细想来,这些一株株稻叶们的结果,不管怎么优异的成长,短暂的一生之后就化为稻米。叶子将黄去,重新化为泥土。
人生假使如此,这有什么乐趣呢?自己的开始、经历、结果,总是重复着别人相同的过程,甚至重复着祖辈相同的过程。我因此而闷闷不乐,就仿佛自己是一朵不肯与众相同的秧苗!
我看着田里的水稻发呆,总觉得它们沐浴着阳光,并快乐着,也麻木着。它们既没有思考也没有苦恼。我的境况反而不如它们,它们与世间融为一体,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可我总是改不了好高骛远,我也不愿改,改了就不是自己了。我和它们相比,相形见拙,自己是一个十足的另类。
我该为自己感到悲哀还是感到兴奋?我弱的像只虫子,我兴奋的要气吞山河!可美丽的想法,只发生在自己的脑海里,没有反馈为现实增色的手段。我却缺乏表达的勇气。我不会写作,不会绘画,不会制作游戏,不会演讲,不会这也不会那。我拿什么去表达呀?托尔斯泰能在20多岁之后终于醒悟,开始写作,从而表达自己的想法和丰富的想象。可我作文真的没底气,我光想想,就怂了。
看着前面的小河,我看着水洼,一处水草丛生的水洼也能给我丰富的灵感。别有洞天的生命景象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它们欢悦啊!它们是不一样的生活图景,没有工厂,没有生活压力,没有疾病,没有烦恼……只有植物跟动物,是动物与植物的完美结合。
我越想越着迷……不能自拔,也不愿去拔,这是我的宝贵财富,人世间里独一无二的财富!能和我分享这种财富的,只有“存在”和时空。
天渐渐黑了,我想到了家里。奶奶肯定在做饭,这里是浙江,不是家里。只是水稻的稻叶儿能给我带来家的感觉。
蚊子多了起来,我只得起身,打算回去,结果发现自己又想上网了。没办法,放纵自己,只上两个小时就可以了。兜里还有10块钱。
这下上网要好好记住玩游戏时候的感觉,记住了就可以回味,可以在想上网的时候用回味来满足。
我去了网吧,又是那个人,我交了十块钱,给他了。他给我开机,他像是一脸的不高兴!担心我是未成年人怕被罚么?
玩魔兽寒冰王座人族,盘盘输,可盘盘又玩的起劲儿。我试图注意力集中,这样可以延缓时间的流逝,毕竟有趣儿的时间总是飞快!
我玩游戏试图精力集中都失败了。自我分析源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是不知足,一个是游戏中我的大脑也是处于想象中的状态。所谓想象中的状态,不一定有具体的图景,甚至没有一个抽象的概念。就像一个运动员准备跑起来,做好了跑的姿势,却不知道该跑向何方?像个雕塑似的仅仅保持着这种姿势一动也不动,但始终劲头十足!所以表象上没有一点儿动静。
大脑不知疲倦的探索,可不知道具体的方向在哪儿?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方向,一切都是模糊的,所以才有无限的可能。这恰恰是这其中的乐趣所在。
旺盛的脑力,有时候不在空想中描绘具体的事物,却始终保持着这种“起跑的姿势不变”,并乐在其中。看官,或许我描绘的不正确,大概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懂。
现实中,我十分迟钝的操作着,就连玩个游戏都没用!
十块钱完了,也就解脱了。身无分文,更有利于我的思考,但凡是身上有多余的钱,都是一种牵挂和煎熬。只有变得一无所有,我的身心仿佛就轻松了,头脑十分活跃!想入非非,浮想联翩。偶尔回到现实,就又逃回空想的世界里躲了起来。我把肉体留在人间,像只鸵鸟一样的把头扎进美丽的空想世界里。
回厂里的路上,我还是经过那家门面的路前,那位哥们还在,他还是那么的矜矜业业。人家任劳任怨,十足的优秀员工,我早就经历行走、漫步和享受乡村风景以及头脑思考的乐趣!然后又去网吧里玩了三个小时,下班后的经历很丰富。可他就像个陀螺似的在这个车间里,从早到晚转到现在。
他看了看我,我们四目相接。我心中想到,我幸运多了!可我没有丝毫的得意之态,不可能有的,我完全是师傅和老板的同情,所以才得到了照顾。像我这种18岁了还长不大的孩子,换成是没有关系的地方,我一定像只小兔子似的被严酷的对待。
可我身上的包袱很重,我一生的包袱跟定我了。我不甘心平庸,我不甘心,我注定“优秀!”
我不肯走别人走过的路,我不愿意长大后就成了你。可我无力,且不说我不如师傅,就算我比师傅优秀,可这样的人生,我宁愿选择放弃。因为这是大家都在走的路,我不愿加入其中。
少年时,我没有为自己的错误后悔。这就是自己的路,自己一路走下去。这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一生,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
我们互相看见了,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人与人之间的了解甚为困难,我们的空间距离可以凭借现代交通工具离得很近。可是,思想上的距离却怎么也靠不近。同情又期盼的目光反而让我难受!我该消失,我的存在真的是打扰了别人的正常生活。为什么不是这样呢?我有去志了。
我回到厂门口,这次没有向上次那样冒失了。里面那位老爷子走出来,他问道:“去哪里了?”
他的方言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就猜着对方语气和话语。
“去玩了,回来晚了。”我说。
“不要去太晚,要说一声,啊?”
“哦。”
我回到寝室,点了蚊香,往床上一躺,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