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到了复读机,拆开包装盒,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有一个耳机,属于后带式的。复读机比之前见过的小型磁带录音机要大一些,底下的键盘里面有很多功能。
白天,外面好大太阳,我一个人躲在房里,摆弄着它,底下有“复读”键。
我按到了复读键,结果“……”我心里猛然吓了一大跳!我没听清,很短,好像是自己的声音?难道是爷爷显灵……警告我么!我心慌的头皮都麻了。
我看看房门,然后定定神,心安下来。我按按其他键,研究着。我尝试说话,然后复读键,哦!果然是自己的声音,这是机器的功能,吓坏我了。
我的床铺从楼上搬下来,睡到了米坛房里。换了个环境,我感觉不再那么阴森。
晚上,我知道后面桔林里扔了一个磁带。于是我爬上去,把磁带捡到了房里。装进去,听歌。虽然磁带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是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我晚上听了很久。
周末,我骑车去了很远。过了鳌山,然后转弯,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街上店里卖的有磁带,于是我买了一盒还是两盒,是刘德华的音乐。
又一个周末,我骑车到了那里,我买了一盒还是两盒。晚上又不知道听了多久。
睡眠大有改善,早上醒来晚了,有时候竟没去早读。
周末,我手上只有七块钱了,我到了那家店儿里,我想一起把那些磁带都买了。一摞大概五六盒还是七八盒,见我钱不够,店女老板不肯,她全部都拿进去了。我之后就没有去那里了。
我以为自己唱歌唱的很好,先是周末在后面空地上和妹妹们唱歌。我站在空地高台上,自顾自的唱个没完没了。
妹妹提醒道:“哥哥,爸爸在桔园崩里。”
我看了一眼,没看到,也不用管他。又一个劲儿的喊了起来,照着歌词本像是专心学习课文似的!
妹妹又提醒道:“哥,完不唱哒,完回去。”
我又看了一眼,说道:“不要紧!”
有一回在楼上,我在自己房里喊山歌。我得意洋洋的录了一段,再复读回放——我汗都差点出来了!
这声音怎么会这样?
我重复了好多次……
“给我一杯忘情水……”
再复读,果然如此。我像是被狠狠的浇了一桶冰水!
我跑到下面去,故意录下奶奶她们的声音再复读。一听,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复读机对声音的录下可能不是百分之百,但大致的音色也就差不多了。
我趴在床上,多听了几遍自己的声音。说实话,多听了几次,也就这样了。我侧偏着头,无精打采,把脸贴在被单上,真希望进入梦里永远不要再醒来。
最初,我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莫名其妙的……以为身体复原了。可多少次,我早上醒来……
(略)
可是……这是幻觉,确实是没有了。
时间长了之后,就彻底接受了这种事实,我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略)
我没有骑车去鳌山那边跑了,而是逢周末往伯伯家里跑。伯伯会亲切的给我煮蛋吃。但是有一回,我在伯伯灶房屋里,伯伯家里装了电话,电话铃声响了。伯伯从灶房屋里到她房里接电话。
我听见了伯伯招架的声音,也听出了电话是父亲打来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颇为严厉,伯伯不得已回道:“我没吆……他个人要来嘀……我没有讲么嘚哪……我跟他讲……”
电话的声音终于停了。
伯伯脸色阴沉的回到了灶房屋里,眼眶里想必被骂惨了,夹着眼泪始终不肯认输。
她对我不客气的说道:“弟儿!我不答你来哒……你要吃蛋,伯伯跟你弄啊你吃……”
我照样吃了蛋,踩着自行车回家了。
父亲和奶奶为了这个家,作出了努力。父亲在堂屋门口和二楼堂屋门口,用红漆涂了品字。又在底下堂屋大门上面挂了一面镜子,二楼原先墙上贴的**全撕了!
奶奶对自己的脾气做了整改,这个骂了我们兄妹几乎全部成长时间的老妪,开始渐渐熄火。
后来就没听见她怎么喊了。之前我读初中,在中学校里都能听见她的叫骂声,现在没有了。她偶尔会嘟噜,但是比起以往,我们终于迎来了清静。
大幺和姑爷为了两个女儿的以后,也为了还债,为了自己能生活的舒坦些,两口子决定出去打工。一个小表妹一个人在家里。表妹在周末中学放假了,然后回家。屋后面的幺滴滴负责照看她们。
我又开始往表妹家里跑,周末踩着自行车,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或者愿不愿意。表妹没办法,索性只好笑脸相迎,稳住我这表哥。
有一回,她稳不住了,我在灶房屋里一个劲儿的唱歌。那可是晚上,这个组的农户全都听得见。表妹目视、劝告、告诫、呼我,再到“求我”了!我就硬是一首歌喊完了才熄火。
听到外面“咧哪个?”又听见幺滴滴问表妹,四周静了下来。黑夜能淹没一切,时间能冲刷干净的。
我被父亲狠狠的骂了一通!看得出父亲的无奈与痛苦,他生怕骂的狠了再出什么问题?
“人家队里嘀xxx到咧来嘀,你再哈不到咧啼!人家队里嘀人……”父亲已经是最忍耐的了。
没想到啊!现如今,竟是儿子如此这般?难不成天底下父子二人轮流坐庄,给人看笑话吗?
周末,下面店儿里打来电话,其实难为乡邻来喊。我下去,我不会接电话,所以碰了一下然后又放下,等会儿他再打过来。果然,他打过来了。
除了xx嫲嫲,xx也在旁边,我接了电话,是记者的电话,对方问我:“你小姚啊?”
“是我。”
“哪么嘀?刚才又挂了电话?”
“我没拿好。”我说道。
“有没人给你捐钱?”
“没有。”我回答。
“完全没收到啊?”
“嗯。”
“你成绩哪么个喂?”他询问。
“就是英语不行,其他……”我吱唔着回答,感觉自己脸都红了。
旁边的嫲嫲和xx注意听。
“你后不后悔嘢?”对方有此一问。
“不后悔!”我说道。
又说了些话,之后就挂了电话。
这不久以后,长沙老板也来过一次电话,叮嘱我,又安慰我,要热爱生活。
有一次,我学婶娘走路,学给妹妹们看。表妹笑得满脸都是缝儿!自己的亲妹妹笑得很尴尬,想笑,可笑不出来,索性摇摇头。
表妹对我说道:“哥,你不学您婶娘走路,她刚刚在楼上看到了,瞪你嘀!”她说罢嘿嘿一笑!
我说道:“只是学一下有什么呢?瞪我,我不叫她婶娘谁叫她婶娘?”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吹过来的风已经不是凉快,而是有些凛冽了。我在房里,听见外面吵嚷,像是小表妹的声音。
听妹妹说道:“幺叔把她打了一耳巴!”
我听了妹妹的原委,幺叔那边来了婶娘娘家的亲戚。于是幺叔灶房屋里烧了火,小表妹坐在他那边火坑边烤火。听小表妹讲:“朝后一仰,椅子往后翻了过去,他就跑过来就是把我一耳光!”
小表妹已经回到了我们这边。我在塌子里瞪着幺叔,他在扫地。
幺叔朝我骂道:“你……你把个人……你没得听你!”
我一听,当时没有发怒。奶奶在旁边骂,我走进了灶房屋,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我从灶房屋里拿起一根棍子,从灶房屋里冲了出来,直奔幺叔。
幺叔发现了,赶紧从塌子里跑到罗家路上坟场那里去了。我跟着追了过去,叔侄二人对峙。他手里拿着石头,举了起来,朝我吼道:“你来,你来,你来老子就打爆你的眼睛!”
我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也不肯相让,但也不敢靠前,嘴里也吼着。路过的妇人积攒成一团,她们的眼睛吸收这场闹剧。
这个家里上演什么闹剧、悲剧都不稀奇了。
终究还是没有打起来。幺叔为了充分的显示他的威力,他把手上的石头砸向了自己楼上窗户的玻璃,被打碎的玻璃哐啷的掉在了地上。
冲突平息了下来,我在房里哭了起来,心里恨恨不已!我的日子,要是以后好过就什么都好;要是不好过……
快过年了,没想到时间快的让人难以置信!可我在学习方面竟没有紧张感,而是有着一种十足的麻木。我得了一张奖状,我折成了飞机,然后扔了。
我对过年毫无印象,记得和父亲打了一架,这大概是我的荷尔蒙残留的最后一点儿余威了。那时候父亲还是有把力气的,我揪起他的衣领,他还是不想打。他轻而易举的用双手抱起了我,试图往后按到米缸那里,我不肯放手,奶奶跑过来劝架,两个人又打到了床上。我躺在下面,牙齿咬住了他头顶上的头发。他大怒,拳头一个又一个的砸了下来!还好,我们都没有受伤。
我显得心事重重,坐在火坑边。奶奶说道:“弟儿,你嘀心里也不要想的那么多,我是个么嘚情况就发好大嘀光,想咧么多搞么嘚。太阳就发太阳的光,月亮就发月亮嘀光,萤火虫就发萤火虫嘀光。”
老人说的很有道理,我简直像个虫子。
大幺打工回来了。她刚回来,就落我们屋里,看看她的母亲。姑爷刚回来就去县里买去的票了,所以回来的天数加起来还不到7天。当时,大幺坐在灶房屋的火坑边,小表妹坐在妈妈的旁边,我在灶孔里蕞火,奶奶在灶前面忙活。大幺从裤子里拉出两张20块钱,一张递给了她女儿,一张递给了我。
我得承认是我先笑的,我肚子一抽,“噗!”然后低着头,终于忍不住笑了,惹得小表妹也“咯咯咯咯”的笑了出来!大幺顷刻之间脸都红了,撇了我一眼。
过年,表哥回来,我脖子上套了一根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拿来的那么一个东西,一勒!挂在自己脖子上。亏的表哥还是愿意带我去赶场,表哥身边已经多了一位漂亮的女友,胖胖的很可人!
我们去了柏枝台,难得表哥这样陪我一起挨目光。
我对其他的没有兴趣,还是去了书店。本来那家书店关了门,外面的门没开,不过走到门前还是有人接待了,是个女的。
我说要买书,表哥叮嘱我:“你要把老师讲的课学好。”我点点头。
我们跟着她绕过旁边,从后门进入书店里面。一进去,里面闻到一股书本的奇香!
“要么书?”表哥问道。
我看到了一本《三国演义》,我喜欢!
我说道:“三国演义。”
那本《三国演义》放在书架的上方,很厚的一本。好像是我拿下来的,我翻开一看,又看了看后面。
表哥问她:“能不能便宜点儿?”
结果这女的没好气的说道:“咧都是按定价来嘀,她咧又没待屋里,您不买就不买,不答应我把她的书卖哒……”
表哥皱着眉头,看着我,我不作声,还是看着《三国演义》。
表哥对我说道:“不买,弟儿,完个儿出啼。”
于是我们出去了,表哥说道:“看她那个态度都有哒!”
表哥为了安慰我,给了我20块钱。然后我们就回去了。
表哥有一个地方,我得承认,比我强,就是有着强烈的自尊感。因为有了自尊意识,所以人的很多行为特征,即便是不思考、不权衡,也能够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决定。自尊心能使人根据自己是否被公正对待和尊重了,而作出取舍,这种取舍往往是对的。试问,我意识到了么?
亲戚们在灶房屋里团圆吃饭,我吃完了饭,拿了一根擦炮,到了三楼,对准灶房屋和楼房的缝隙,擦燃了掉下去。
嘣!
我咯的一笑!然后听见下面奶奶和她们的声音“哎嘢!”
我在三楼猴着腰,趴在窗户上看着偏屋的屋顶,听见姑爷:“么嘚呦?”
“弟儿呦!”父亲说道。
过了一会儿,我下去,我不敢进灶房屋,于是在塌子里玩了一会儿。
奶奶喊我:“弟儿,咧是不是你放嘀炮火啊!”
我不应。奶奶说道:“把我嘀碗哪吓掉哒,咧么大嘀娃要醒点儿事!”
我再也没有放第二次,这确实太不像话了。我以为顶多吓唬他们好玩一下,没想到把奶奶的饭碗都吓掉了。
我在柏枝台买了一顶帽子,天天戴在头上。
爸爸求我,他说道:“你么儿哒读书啼你就千万不戴起啼哒,好不好?”
我眼睛对他一看,不以为然,“咧么事嘢?”我回答道。
“嗯——”父亲长叹了一声!他又说:“你只听我嘀,你不戴起啼哒,我个儿只再么求您俺哒!”
我在火坑边看着父亲,我觉得无所谓,觉得气愤,又觉得好笑。笑不出来的,我没有应他。
做父亲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与他自己曾经在爷爷面前有何不同?
好在最后我没有把帽子带到学校里去,甚至帽子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