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之后,新发下来的书本我会用报纸把它们包好,然后在书本页面合拢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样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
所有的课本当中最可爱的是制作书,就是用袋儿装起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和剪纸的集合。里面总会有新奇的玩意儿!
我已经对分数心灰意冷,不在乎那所谓成绩也从容洒脱了。不过,关键是要上课听得懂,这样至少自己不是因为我不会,而是不想用考试分数来证明自己了。
我的思想已经经常开小差,而且变得不能自拔,陷于各种想象中自得其乐!
以至于没有一节课,我是认真听老师讲的。所以下课后,我经常不知道老师说了些什么。没听懂的就自己补课自学,所以我的节凑是上课不听讲,下课又认认真真的翻书。
我坐在位子上遨游四海,又岂止是射雁?
下课后把数学课本翻开自习,就当成是看小说一般。一群孩子有时候会围过来,发出:“哦!”然后讥讽道:“他怎么会这么爱学习呢?”我只当他们不存在,也习惯了,不理他们,他们自然就会散了的。
得到消息,外婆死了,也就是我母亲的母亲。母亲的相片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了。
父亲也问过我:“弟儿,你是不是把妈妈的相片藏起来了?”
我好像说是没有,可的确是我收了,而且是我藏起来了。可自己后来去找竟没看到了!
父亲知道母亲唯一幸存下来的四张小照片也不见了,他神情沮丧,鼻子里叹息了一声,也无可奈何。
这次外婆死了,也是多少年来唯一一次听到有关母亲娘家屋里的消息。我对外公外婆可以说没有印象,尽管他们是柏枝村人,可一直没来往。父亲打算去,我没兴趣,不愿意去,是父亲吩咐我去的。
天晚了才去的。
进了堂屋,几个妇人坐在火坑边。火坑对面堂屋大门口,架放着一副棺材,母亲的母亲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磕头。”
不知道是谁说道?死者为大,况且还是年长者,我没有吝啬,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转身,有把椅子在火坑边,我坐了下来,就此一言不发。
“房里有录像,你去看,都在看。”
不知道是谁说道?房里本来就有很多孩子,大的小的。没有亲近感的地方我是不会去的,所以没去。我不动,老老实实坐在这里,有点紧张,只希望把这里的时间打发了好回家。
父亲在外头,吹起了牛皮,颠三倒四,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叫我们上桌子吃饭。饭桌子准备在外面,我和父亲都在一个桌子上。这个桌子偏偏还坐着语文老师。
有个人问父亲:“您娃儿成绩还好不好?”
父亲只需要轻轻应一句“还好”即可,不要多讲话。
但他吹牛皮一点都不注意态度,缺乏内涵的放声说道:“嗯嗯,他当儿群乐小学的时候打九十多分!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以前那么专心了。”
我讨厌别人议论我,尤其是成绩。这是一个学生自尊心最敏感的部位。
尽管自己喜欢多吃,但那次没有超过两碗,没胃口,甚至觉得反胃。我真觉得自己家没出息,我们每个人都没出息,偏偏要用吹牛来死撑着一文不值的面子。
第二天。
上午,语文课堂上,语文老师布置了作业,他不喜欢啰嗦。有他在,孩子们总是自觉的安静下来。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点声音,他站在教室门口,嚷道:“是不是考得九十多分啦!”
可能嚷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一听,讥讽我么?我不敢吭声。
某日。
听奶奶说,我和爷爷要去走一户人家,很远,好多年没去了啊!
我一听,多少年没去了啊?怎么个一户人家?我想着。
是奶奶的姊妹。
我和爷爷一大早就动身,走人家我是喜欢的,而且看个稀奇,是多少年没走动的人家了哦!
我们先是坐班车,落了鳌山还是药山?之后就是两条腿走路了,确实挺远,走到日头都高升起来了。
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但是空气很是新鲜,完全没有压抑感,听不见老妇的骂声,就连这里的鸡儿都很文静。我们从这条安静的公路去了那条安静的公路,又过了半条街,然后又走了一段路,进了屋场上。
我对这里很陌生,但一点儿也不怕。相反,我眼睛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四周。
爷爷带着我朝一户人家走了进去,不是走向正门,而是走向一间灶房屋。
我们才到灶房屋门口,爷爷问候了一声,里面看见一位老妇人十分亲切的答应了一声!
“哎咦!这好多年没看到了喔!”
老人大喜!
她说道:“进来坐,我跟您烧火!”
她声音不大,看年纪比起奶奶犹有过之,但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她是奶奶的老表,爷爷叮嘱我:“你要喊……”
喊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始终只微笑着,一言不发,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灶房屋里的气氛。
老人真的在火坑里烧起了火。
爷爷说道:“不要烧的火,又不冷。”
她哪里肯,一个劲儿的忙碌着。
火燃起来了,我和爷爷到底还是想烤火,毕竟早上天有些冷。可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不冷了。我们张开手烘了起来。
我看看外面,挨着灶房屋的有几间房,里面有人的。我判断与这边是邻居的关系。爷爷问了她的儿女,好像是打工去了。灶房屋前面有只很小的鸭子是她的。
老人忙问我们吃什么,爷爷怎肯叨扰人家?爷爷连忙说道:“您不弄,您不动。”
“要你动么嘚?你来坐,烘火。”
我判断老人的年纪在我奶奶之上,但老人的和颜悦色不是奶奶所能比拟的。
老人不肯歇着,她忙活开来。
她亲切的问我:“弟弟?你吃么嘚?”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心想,要是有吃的话不吃白不吃。“有鸡蛋没?”我小声说道。
“有有有有……我现在弄,你等会儿啊?”
老人尽管年纪已经上了岁数,可我看见她如同年轻妇女一样硬朗能干,她的精神如同少女般的活泼开朗!
爷爷十分不过意,他叮嘱我:“听话些!”
老人拿了许多蛋过来。爷爷一看,忙说道:“打不得那么多,他吃不了这么多。”
“你也吃点儿,我再拿几个。”
她说罢,又往灶房屋后面走了过去。其实灶上已经摆了很多了,她像个陀螺似的一转身就去拿了。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她怀里又揣着几个。她有序的把鸡蛋放在灶锅边上。她烧了火,一个一个的打在了锅里。好多,我心想,我今天可要撑一回了!
打了满满的一锅,鸡蛋煮熟的泡沫从锅盖与锅的边缘里溢出来,好不令人高兴!
她拿碗给我盛。
“我要吃大碗。”我说道。
“哈哈!我给你拿大碗,这娃长的好乖呦!”老人喜不自胜。
爷爷碰了碰我的衣袖,慈祥的对我说道:“放听话些!”
我低下了头,看着燃烧的火苗,我没有陷入思考,而是沉浸在满灶房屋的温馨气氛当中。
她把一大碗鸡蛋端来了我的面前。
我伸手接了。
啊!我得满足我的胃口和身心了,一年上头,我能吃几次鸡蛋呢?这样无阻碍的饱食鸡蛋,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我得慢慢的感受,别一晃就过去了。
要吃之前,仿佛能吃下一锅。吃的时候狼吞虎咽,结果一碗还剩下两个吃不进去了。肚子好撑!
我有些尴尬,怎么办?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又不好意思吭声。看着碗里还有两个鸡蛋和蛋花儿,我平时的大胃都哪儿去了?好舍不得,可肚子明明吃不进去了。
还是爷爷看出了我的尴尬,他说道:“吃不完哒放都哈,放在桌儿上。”
我如遇大赦,就等着有这么一句,然后很不好意思把碗放好。
婆婆把手伸过来,接过我的碗。听见爷爷说道:“让他自己放。”
“我来,弟弟。”
等她试图站起身,我已经把碗放在灶上了。吃剩下的放桌子上总不好,看见了总是尴尬。我一看锅里,明明还那么多。
爷爷和婆婆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她站起身来,说道:“我把提锅洗了,把这蹄子剁了先炖着。”
爷爷十分不过意,但老人热情款待,我们盛情难却!
爷爷站起身来,老人搬了一把椅子,把椅子打倒。爷爷想帮忙,可老人非要她自己亲自来。
她颤颤巍巍的站了上去,爷爷有些紧张,生怕出现差池。而我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里赞叹:老当益壮!
她要把高高挂起的那块猪蹄取下来,可没对准,再对。和猪蹄较量几个回合之后,她取胜了。当我看见椅子上的一双腿有些抖,老人些微弯着的身子骨,脸上仍旧洋溢着喜悦,我不得不感动!
不记得是谁剁的猪蹄,好像是爷爷代劳。炖猪蹄还出现了个小插曲,提锅是挂在火坑上方的一个钩子上的,不知道是钩子不牢固还是没挂好,不小心泼了。
我当时站在门口,外面已经有很大太阳,而且也不冷。看见屋里尴尬的局面。
婆婆:“哎呦!”
她十分不过意的重新扶起提锅,爷爷赶忙弯身去捡起猪蹄,爷爷说道:“不要紧,洗哈子就可以哒。”
爷爷快速的一个一个捡起来,老人笑开了,仿佛某个笑话让灶房屋里更加温馨和贴心。我惬意的看着眼前的两位老人,我丝毫没有看见不和谐。这间灶房屋里,许久未曾谋面的两位老人相见,真不知道下次他们……还能否相见?
炖熟了。
我们一起品尝了猪蹄,尽管外面日头高耸,这间灶房屋里却是别有洞天。小火缭绕,猪蹄生津,满屋子的香气,带动了年过花甲的岁旬。
我没吃上两口,肚子刚才吃鸡蛋吃撑了。看见老人的笑容,我无法推却,象征性的吃了两块猪蹄,就放下碗没有吃了。
两位老人饭后接着聊天。我就是再不懂事,也在心想:这一别,他们还能否相见?
爷爷抽了根烟,看了看外面,他站起身来。
婆婆说道:“坐,您坐,你坐。”
“我么哒再来。”
“哎呦,您坐!”
爷爷只好坐了下来,老人又加了些柴火,爷爷说道:“不加哒,出了这么大的日头,不加哒。”
我和爷爷又坐了下来。这里真清静,即便是人和人偶尔有交谈,也听不见半点戾气,我喜欢这种安静。
爷爷终究还是站起身来,爷爷很有礼貌、也很为难的说道:“我么哒再来看哈你,你待在屋里要保护好个人,哦?”
老人抽噎欲泣,她说道:“我又走不得,想送哈你!”
“你个儿待在屋里,我们去了。以后再来,再来。”
老人这才看着我们离她而去。
回来的路上,老人颤颤巍巍取猪蹄的印象让我忘不了。
回到家里,奶奶详细的打听着每一个细节,仿佛她这样就能身临其境。她听说猪蹄泼了,嘴里“哎呦”也是一惊,可她哈哈笑着心里高兴的像个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