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轩已经开始手软,他的陌刀钝得几乎砍不动人,上面全都是大小不一的豁口。
如果不是夜太黑,敌人没有准星,他或许早就受了很重的伤。
白天,牧野的到来,救了他的命,可给的消息,也让他极尽绝望。一万五千人不到的伤残部队,前面是六万敌人,后面是五万敌人,这还怎么去活?
还好,牧野手里还有两万收拢的赤甲残军,就在不远的山里。
于是他才想到让他们扮演追来的天风军,和梅轩他们里应外合,趁乱攻击敌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也许是上天有意偏向他们,摊上无月之夜,让伪装的这两万人少了些被辨认出来的风险。
当梅轩和伏军激烈酣战的时候,这支伪装的部队到来让敌军心头一松。他们没有怀疑,是因为他们知道一直有一支天风军跟在这支玄衣铁骑后面追击。
他们放这支部队进来,和他们一起围剿,可这支部队进来后,并没有杀向玄衣铁骑,而是杀向他们。
按现在的兵力对比,西岐军队有六万人,唐军加起来不到三万五千人,依然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可很多事并不是这么论的,有时候不是看人数的兵力,而是要看军心。
从背赤甲军攻击的那一刻起,西岐的军心就乱了,如此月黑之夜,谁能判断对方来多少了?有多强的兵力?
混乱一旦蔓延开了,如同瘟疫,后果极为可怕。
顷刻间,玄衣铁骑从被动挨打的份上,变成肆意追杀敌人,所以梅轩才会杀人杀的手软,从被杀变成杀人。
无月的夜,真是可爱!他想。
他们从东面来,敌人当然从西面溃逃。
“这是个好时候,趁着夜色,可以杀死更多的溃逃敌人,不能让他们回过劲儿来。”牧野建议道,却被梅轩拒绝,除了派小股人员继续追杀外,他把大部队留在镇子里。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说。
灯光亮起,路边的小亭被放了一张桌子,梅轩拿出地图铺在上面。
战士们没有停下,正在把街上的尸体架到住户的院子里隐蔽起来。
“我们还要再打一场恶仗。”梅轩对牧野说道:“后面的天风军还有两个时辰能赶到这里,我们就着这里设伏。”
“情况和刚才那一仗差不多,不过角色要改变一下。我们要佯装在这里被围剿,等天风军偎上来,我们再出其不意给予攻击。”梅轩继续说道:“就在今夜,我们不仅要打败阻挡之敌,还要灭了追击之敌。”这两支队伍,哪一支对拼,他们都不是对手,只能采用这样的奇谋来消灭对手。
“我们的人,这么连续作战能抗的住吗?”牧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扛不住,也要硬抗!不然我们能怎样?现在我们每一步都是死里逃生,”梅轩站起身来,看着无边的夜色说道:“这是我们唯一能活着出去的法子。”
两人没有再说活,看着大街上忙碌搬运尸体的士兵,只是太暗,看不清楚,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不用清洗,夜色会把它淹没。
牧野出人意料地又拿出一葫酒,递给梅轩。梅轩喝了一口后,重新递给牧野,两人就在夜色里你一口我一口没完没了地喝着。这也是他们的一种休息方式,因为不会太久,又会有一场大战。
渐渐地,雨有些停。
“报,敌军离这里还有不到十里。”有斥候来报。
“那我们先打起来!”梅轩喝完最后一口酒对牧野说道。
当天风军到达长亭镇时,那里的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喊杀声直冲云霄,三里外都可以听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大街上布满尸体。双方都非常英勇,很多人倒在地上扭打,如果不是天黑,抠鼻子挖眼的动作都有。
有人边打边吐槽:“再不来,我都打累了。”
他们之所以在地上扭打的多,因为这样可以避免黑灯瞎火的被兵器误伤。
“援军来了,我们的援军来了。”有人高声欢快地喊道,听声音是西岐的口音。
可有些人听着有些别扭,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刚在几个时辰之前出现过,喊的一点儿新意也没有。
五万人的队伍不小,如海浪般涌进长亭镇,加入到战斗中。有些人兴奋异常,追了两天,总算在这里追上,多杀些敌人,多立军功,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有人指着黑暗处说道:“那是敌人,敌人在那里。”
可黑暗中的那个人又反指回来:“我不是,他是。”
这是什么情况?天风军的战士们有些懵逼,可在夜色里的确难分敌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战场连火把都没有?
还有他们更不明白的事,那些相互指认对方是敌人的人,居然同时向他们攻击。
“妈-----”有些懵逼的他们还没明白过来,嘴里的脏话说到一半,便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
明显显地,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爬起来,拾起旁边的长枪,捅向他们。
这仗打得太莫名其妙了,有的天风军战士扔下武器,撒腿就跑,嘴里喊着:“鬼啊!”
可也有人已经明白过来,喊道:“这是唐军设的诡计,不要上当,顶住。”
一旦人的心里恐慌,哪里还能顶得住?天风军开始慢慢后退,后来轰然崩坍,拼命向东逃亡。
在梅轩心里,这应该是场恶仗,起码要持续很长时间,敌人才会战败逃亡。这次连上次的激烈程度都没有,敌军竟然一击即溃。
这样当然最好,看着自己越来越小的队伍,他一直忧心忡忡,担心随时会被打了,这样起码会坚持更长时间。
牧野没在这里,他被安排带领五千人在东面三里处埋伏,等敌军撤退或溃败的时候进行阻击。围三阙一,不仅西岐人会,梅轩也会。
天已经渐渐转亮,看着蜂拥而至丢盔弃甲的天风军,牧野心里极度舒适,简直舒适的有点儿变态。自从赤甲军被团灭后,他的这种心态越来越重,这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仇恨。
“堵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过。”他说道,那把刀被他斜拖在身后,面对万千敌人,他毫无畏惧,如那日在山间行走,一直向前。
只是这次不一样,那次他孤独一人,这次,他身后跟着无数个无畏的战友。这些都是赤甲军残余下来的战士,他们要为死去的战友报仇。
今天,不仅是杀人日,还是复仇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