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破旧的厉害,走起来吱吱发响,给人的感觉会随时散掉,拉车的马是一匹老驽马,皮毛掉的没剩多少,一口的牙也少一半。
高暮云对此提出最强烈的抗议,这和他的衣食住行习惯严重不符,对于马车里脏乎乎的环境,他简直无法忍受,特别是马车的一角还有一团马粪。可现在他如同废人,一切只能听少年的安排,而且少年给出了充足的理由,就是他们已经被人盯上,必须低调,做好必要的掩护。他唯一感到安慰的事,是少年在驾辕处为他御马,这让他心里略为平衡些。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红尘城,而要去原罪之城?”高暮云问道,即使他的身体不能动弹,也没打算把嘴停下。
一向对他爱理不理的少年,这次居然回答他:“我们需要去原罪之城找个人,否侧我们根本就到不了红尘城。”
路上的人并不是很多,除了偶尔可以看到盛开的尼罗树外,这里的秋天更像冬季,远处连绵的群山,已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如同一群奔跑的大象。
“我其实挺想去原罪之城,听说那里可以尽情地释放原罪。”许久,高暮云喃喃地说道。
按启教的教义,人类所有的欲望都被称为原罪,如人的生存欲、名欲、利欲、性欲等等,都是原罪。启教认为,人不应该去控制这些欲望,而是要积极追去这些欲望,这些都是上天赋予人的天性,只有努力去追求,生活才会有动力,生命才会有意义。原罪是人类改造世界的基本动力和源泉,只要人类合理利用原罪,并适宜加以道德约束,原罪会让人类成为盛开的花朵。
启教是醉人之国的国教,所以才会有原罪之城,更有了原罪之城的无限繁华和昌盛。这是欲望的城市,在这里几乎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欲望和需求,只要你的行为没有违反原罪之城的律法。
这里地处北方,偏僻,也足够寒冷,却可聚集世界各地的野心家和发泄着,每一个人都为着自己的欲望而来,或是寻找机遇,或是发泄自己的欲望。和女人相比,这里更是男人的天堂。
无数的赌场、妓院和酒楼,也有当铺和贾苑。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你就是这里的国王,如果你身无所有,你有足够的胆量和野心,你也可以用生命拼搏出足够的财富和地位。
一条街,门口和窗户处站着的不是美丽而风骚的女人,而是俊美或强壮的男人,他们会让那些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富裕而寂寞的女人得到肉体和精神上的满足,会对这里流连忘返。
此刻,王蜜蜜正带着自己的家丁风驰电掣般地向这条街奔来,他们的马都是纯毛的白马,即使最寒酸的家丁也穿着狐裘。马脖子上栓着金铃不断地响起,提示着街面上人躲避。
虽然街面上的人大都是野心家和亡命之徒,可他们还是不敢惹王蜜蜜,因为原罪之城的人没有几个不认识王蜜蜜的,或许不认识他的都已经被他杀掉。原罪之城有自己的法律,可这些法律对王蜜蜜来说就是一张白纸,因为他是这里著名的纨绔之一,而且是那种要人命不赔钱的纨绔。
作为男人,王蜜蜜几乎玩遍了这里所有的赌场妓院和酒楼,寂寞难耐的他开始对男人产生的兴趣,一个叫轻品院的地方,刚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男人,据说是从很远的南方过来的,身上还有体香。这让那些有钱的富婆闻之狂喜,蜂拥而至。
王蜜蜜必须在这些富婆们赶到之前,独占花魁,得到这个如花似玉男人的身子,才能彰显他纨绔的本色。
还有一条街,只要转过弯,就到了轻品院,据听说那个有体香的男人,会唱很多的曲子,吹箫的功夫也出神入化。
就在王蜜蜜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孩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或许是吓坏了,竟然站在大街中心没有向两边躲开。这样的事,王蜜蜜遇到的不是一次了,他没有在乎,按惯例直接冲过去就是,被他马踏而死的人,这也不是第一个。或许第一次踏死人他会心软,但现在踏的多了,也就形成了习惯。
“我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一个妇人拼命地向这边跑来,可来不及了,王蜜蜜的马蹄已经扬起,下一刻就要血溅长街,王蜜蜜嘴角上翘,竟然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带着风的拳头出现,瞬间击在那匹高大战马的侧脸上,马头变成的一堆肉泥,马匹横飞出去。王蜜蜜随着战马飞出,撞在街边的围墙上,并将围墙撞塌。他感到自己的右腿断了,喘气时胸部咔吧咔吧地响,应该是肋骨也断了。
麻衣少年站在街面的中心,弯下腰抱起那个吓坏正在哭泣的孩子。
“剁他!”愤怒和疼痛让王蜜蜜的声音变的尖锐,作为一个著名的纨绔,何曾有如此丢面的事,何况在他的身后跟着三十多个家丁,其中不乏高手。虽然可以看出少年也是一个高手,可三十多个武者也足够将他剁成肉泥。
一辆破旧的马车紧靠在街边停着,那匹老马搭着耳朵有气无力地站在那里,一路行来,几乎耗尽它所有的力气。
家丁们除几个去救王蜜蜜外,剩下的全都抽出武器围过来,有两个额头眉心处出现燃灯。麻衣少年将孩子递给了妇人,他开始缓慢卷着自己的袖子。
“那个,你们全都沿着街边站成一排,把屁股露出来。”一个声音响起,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妈的,调戏老子吗?”王蜜蜜简直被气炸了,这简直比他受伤更令人无法接受,露出屁股,这简直不是侮辱人,是杀人。他打算把说话的人一起剁,然后喂狗。
顺着声音他抬起头,望向街边二楼的那个窗户,然后他不再说话,眼里充满恐惧,以至于全身开始哆嗦。好一会儿,他才控制住自己,对自己的家丁下出命令:“全都在街边站成一排,脸向墙壁,把屁股露出来。”
“不包括你吗?”那声音再次轻飘飘地传来。
王蜜蜜的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白,可他还是没有敢违背那声音的命令,由家丁扶着,拖着自己的残腿,一瘸一拐地来到墙边,将裤袋解开,露出了自己的屁股。他的屁股很白。
“少年,上来,我们一起饮茶欣赏如何?”那声音再次响起时,少年看到一张平凡的脸,那是一张哪怕看十次都不一定能记住的脸,可那脸上却长了一双不平凡的眼睛,不屑、灵动、睿智,哪怕看一次都会永远记住的眼睛。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从破旧的马车里把高暮云背了出来,一直背到楼上,在那双无法让人忘记的眼睛对面坐下。那里已经泡了两杯茶,是清茶,茶香充满整个房间,看来是好茶。
在他们上去的时,有六七个人从楼上下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木棒。当少年从窗口把目光移向外面,发现下去的人正在打王蜜蜜他们的屁股,声音响亮,看着屁股渗出的血迹,应该是着实地打。少年对比一下所有的屁股,还是王蜜蜜的最白。
“我叫杜晦,是这里最大的纨绔。”那人自我介绍,看年龄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李清”麻衣少年说道。
“为什么要打他们屁股?”高暮云饶有兴趣地问道。
“唉,怎么说呢?我可以纨绔,可我看不得他们纨绔,所以当他们纨绔时,我就会产生一种想管管的冲动,当然又不能杀他们,只能打一打屁股罢了。”杜晦边说边把目光收了回来,看来他已经对这种游戏失去兴趣。
麻衣少年没有说话,开口的还是高暮云:“你让我们上来,难道就是心血来潮,纯粹让我们来看打人屁股?一群男人的屁股,我实在提不起看得兴趣。”
“当然不是!”杜晦伸开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纤细而苍白的手,高暮云不知道他是无意的动作,还是表示他手里没有武器表达一种善意。他的坐姿很慵懒,更像一种躺。
“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杜晦说道:“对于纨绔,人们往往有一种误解,就是吃喝嫖赌,无所事事败家子的那种。我不是,我除了是一位享受欲望的纨绔外,我还是醉人之国的密碟司统领之一。我觉得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享受时我尽情享受,办事时我认真办事。就像现在面对你们,我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我会尽全力去处理。”
看到两人没有喝茶的意思,杜晦没有在意,而是自己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继续说道:“可我还是轻视了你们,否则风二她们不会失败。我现在很想知道,你们把风二怎么了?我知道她没死,因为我没找到她的尸体。”
外面飘起了雪,杜晦把手伸出窗外,有几片雪瓣落在他的手里。“我们是北方,所有下雪很早。”杜晦解释道。
高暮云注意的不是这些,他发现一个细节,无论是杜晦还是风二娘,都喜欢接落下的东西。那晚,风二娘也是用这样的姿势接住落下的尼罗花。
那朵雪花在杜晦手心久久没有融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