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开始的整个过程中,绮莉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看向天花板的姿势,交错的雪花点和枪火在她眼里掠过,暗银色的瞳孔内空无一物。
二次封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大厅,引发了一波新的恐慌,他们大部分都是没什么雄厚背景的普通居民,这会儿哪怕再怎么在意启示录给出的福利,说话时都得加上几句对高层的诅咒,搞得场内一片躁动。
塞利安又一次感受到那战栗般的侵蚀和阴寒,全方位检查系统仍在对宿主发出警告,这地方变得愈发危险——他们面前的电梯发生了变化,舱门像是物质的密度被篡改了那般,整体扭曲起来。呈现出来的景象仿佛腐败的淤泥,一圈圈涟漪散开,冒出泡泡,接着翻出几双鸡蛋大小的眼球。
电梯上隐隐露出崭新的图腾,是一个无首的神明,躯干上捆着无以计数的锁链。
这就是他们反复强调的主题。
呕吐感越来越强烈,塞利安皱着眉头去看那不断晃动的图腾,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向外接近,在泥潭般的平面游动,透出血腥黏腻的气息——
绮莉忽然抬起手,对着面前的空气点了点。
下一秒,二人周遭燃起银色的火焰,丝丝缕缕,像藤蔓般狂长起来。趋势极大,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形成一只庞大扭曲的手掌,把整个空间都染上色,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烧焦了,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电梯立马恢复了原样,里面的东西暂时退却了,塞利安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显然是个大家伙。
绮莉就站在他身边,不顾背后那群已经看傻了的士兵,人群里有些人在喊着“新系统的植入者?这种人怎么会跟我们待一块——”,“不可能是新系统,那些‘神’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都疯得差不多了。”——她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扫过混乱的战场,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塞利安猜她是在等待,等那东西再次靠近,这样就能解决——尽管大部分人都在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但绮莉不属于这个地方,随时都能离开,那种气质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到这,他又往她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些,那人仍试图寻找着虚幻空间里躲起来的神明。
大厅的光线很暗,但在这一刻,塞利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曾经很熟悉东西——黑暗和阴霾如同实质,让人看不到一丁点的希望和光芒,是完全的杀意和阴冷。
可光从外表上来看,绮莉仍是那种好得不行的状态,她穿着这套启示录的制服,出落得潇洒而诱人,是他经常看的那张年轻的面孔,但这时塞利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是那股从灵魂内里蔓延出来死气沉沉。
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你无法改变的,无论后天经过怎样的修理和安抚。
可能是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具侵略,那人转过头,直直地看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塞利安看到绮莉眼中的困惑,还有丝遥远的笑意。
全方位检查系统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她的存在,是那种残缺、畸形、血腥和腐烂尸骸的气味,经受了太多的演变,被侵蚀得拼不成形状。
“我不会有事的。”她平淡地说,“你放轻松,我们把这地方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就能回家吃饭了。”
她说着,又转身选了个方向,朝黑暗更深处走去,塞利安没问她要去哪,紧紧跟上。
大概是担心他顾虑太多,绮莉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下,随后拉起他的手,继续前行。
他们往通向下层的楼梯间方向走。
全封闭状态下,除了必要的换气管道,整个地下空间的门窗都是锁死的,但此时出口的钢板上已经长出了一大片霉菌和血管网一样的东西,就跟他们在四层看到的那些异物如出一辙。
塞利安总算是完整地看到这玩意儿的构造,像是一块块被挤压成饼壮的人体,就糊在墙面之上,已是严重发霉的状态,内里还有无数蠕动爬行的脓包,像是在养育什么畸形生物似的,难怪说它们比深层地狱的更毒。
“那个疯掉的实验体已经冲破了防御,这里的人基本都要死,我们得先把它制服住。”绮莉说。
与此同时,她脚底的影子里冒出一颗如有半个墙壁那么大的人头,没有皮肤和五官,乍看上去就像是服装店随处可见的塑料模特——它开始撞击被侵蚀过后的钢板,过程没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什么绚丽的厮杀过程,很轻松地就将阻拦物摧毁,露出个可供他们进入的窟窿。
“可以了,走吧。”绮莉看了眼塞利安,投以个安慰的笑容,继续说,“别担心了,我用的这些力量只是增值程序,不会引起他们的检测——这地方能把古系统的载体改得那么变态,说明对契约之间的研究很深入,如果能拿到核心资料或者主要零件,对我们的情况会有很大的帮助。”
她走进那个大洞,身后仍有人在探讨他们究竟是谁的话题,塞利安没有回话,仍死死抓着她的手。
楼梯间干干净净,不见什么血腥恐怖到事物,但多半也是因为侵蚀还没彻底到达的原因。
就目前情况来说,整座楼的上层部分都已经占据了,没来得及下行的研究员被他们亲手造出的“神”感染,变作一具具没有意识的傀儡,唯一做的事就是对所见之物撞击,感染体的数量多得惊人,哪怕在地底也能感受到建筑体的颤动。
那些血肉之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撞击的动作,并且还拥有特定的位置,塞利安觉得它此时肯定是有些气急败坏了,毕竟连续两次的降临都被他们搅黄,所以只能发泄似的想去攻击这座楼——或者说,这座造神殿。
这当然没什么用,只是毫无意义、完全出于狂躁的行为。但也能理解,毕竟这位“神”已经疯了。
想到这,塞利安拉着绮莉的手又紧了些,他们顺着阶梯一直往下走去,尽管二人这种姿态如果碰到突发情况会比较反应不过来,但他不想松开。
“你可以轻点吗。”过了一会儿的时间,绮莉忽然说道,“我的手都要被你握碎了。”
他瞪着眼看过去,心想这事简直是危言耸听,但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其实很幼稚——对于孩童来说,他们没有什么留住自己喜爱之物的办法,所以只能想通过这种方式想要保留,而他也深刻地知道这对所有的现实都于事无补。
最终塞利安还是没松手。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在楼道里行走,绮莉也没再说什么,顺从地接受一切——或许也想过离开,摆脱他,但终究没那样做。
她习惯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所以哪怕自身也过得算不上好,但还会施舍些善意,去安抚这仅有的“好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