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郊外的山中,有一所隐秘的屋子。
这是一间山中大屋,大屋前是一道山溪和一座精美的小桥。
现在是夏季,太阳很毒辣,竹林上方的叶子并不能阻拦。阳光打在大屋上方,红灿灿的。
屋内的大厅中,樱井小暮穿着大红色振袖和服,静静地坐在一扇古筝前。
她围一条白色的系带,小腰被收束得盈盈一握。
旁边摆放着一盏棕色木台,木台上已经斟好了清茶。
恐怕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如此佳人,都会认为自己身在梦中。
男人可以坐在木台前,低头品茶,耳旁是袅袅的古筝乐声。一抬眼,又看到了如画的美艳女子,恍若回到了战国年代,美酒佳人,胜似仙境。
现在,
女孩独身一人坐着,不急不躁,像是在等什么人。
像是大阪山中的一朵妖花,传说中灭世的红莲。
陡然,
屋外脚步声响起,非常杂乱,急匆匆的,争先恐后,却又井然有序。
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映在樱井小暮脸上。
人群鱼贯而入,又迅速站成一排,共同拱卫最前方的人。
樱井小暮抬起白皙的手臂遮挡在额前,眯着眼睛看向他们。
可是阳光太刺眼了,樱井小暮只能看到他们胸口的家徽,和脚下执行部的靴子。
樱井小暮垂下头,有点失望。
虽然心里清楚不太可能,可她还是期待出现的是心中的那个人。
“怎么是你!?其他的鬼呢?”领头的那人带着惊讶质问,似乎是认识樱井小暮。
樱井小暮抬头,面色平静。
“都走了啊,得知神的住所,所有人都疯了,您知道的,我们是鬼,是被血统控制堕落的鬼,没有鬼能够控制欲望。”
樱井小暮看了看周围,说:“如果你们早来一天,或许还能见到他们。在平时,房子周围都有很多穿黑西装的警卫的,他们总喜欢敞着怀,露出枪柄,哦,那是以色列‘hs精确公司’生产的重型战术手枪,使用大口径马格努姆枪弹,连警用防弹衣都能贯穿。”
“现在你们来晚了,就只剩我了。”
中年男人四顾,他在警惕埋伏,并不相信女孩的话。
“你为什么不走?”
“我?”樱井小暮似乎被问住了,然后甜甜的笑了笑,宛若牡丹绽放,比阳光更加明媚。
“我不喜欢神啊,为什么要去?”
她说的理所当然。
这次轮到中年男人顿住了。
男人沉吟很久,之前那副凌厉的气势消散了,变得颓然。问:“你......你有喜欢的人了?”
樱井小暮有些迷惑,不知道男人是在搞什么鬼,有必要和自己这个必死之人讨论这些吗?
来人是本家,自己是猛鬼众。
他们是死敌的。
樱井小暮抬头,再次被阳光晃到,却还是撑着看向男人。
“抱歉,我们认识吗?”
半响儿,她才恍然道。
“原来是父亲大人,我还可以这么称呼您吗?还是称呼您为樱井先生?非常抱歉,阳光太刺眼了,刚刚没有看清您的身份,因为您站在光里。”
她一连说了两次‘私密马赛’,语气也很是谦卑,可是话里话外,都透着讥讽。
樱井小暮,五岁时被确认带有危险血统,年幼尚不识字的她被送进了看官所。十四岁从家族中叛逃,在猛鬼众中长大。
而眼前的男人,就是亲手将她送进那个监狱的人,他的亲生父亲,樱井孝三郎。
“你!你!你......”樱井孝三郎被她挤兑的直哆嗦,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最后叹息,再次变回了一个颓然的老男人。
“你心里明白的,这是最好的结果。”
樱井小暮茫然了一下,这才明白男人的意思。
原来在他的眼中是这样。
将年幼的女儿送进监狱一样的监管所里,24小时都被盯得死死的,活动范围只有几平米的小房间,只能通过狭窄的通气窗,羡慕外界自由自在的小鸟。
这在他心里是应该的,是最好的结果?
樱井小暮自嘲的笑笑,又瞬间释然。
说到底,就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就像自己对心中的那個男人,也是这样。
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那个男人从众多女孩中拉出了自己,给她一顿简单的晚餐,亲自跳了一曲舞。
樱井小暮就沦陷了。
她对那人百依百顺,予取予求,仅仅是为了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他简简单单一个吻,就能轻易让她手足无措,便能使她如临云端,神志朦胧。
尽管那人的吻并不是为了爱情,只是欲望和索求,她的心中仍然涌动着快乐。
樱井小暮见过那人亲吻别的女孩。
同样也像是野兽一般粗暴、凶猛,如狂狼咬断猎物的喉咙吸吮鲜血。
樱井小暮没有什么不满,
她仅仅只是期望,那人能多看自己一眼。
就像她已经买好了去泰国的机票,准备去寻求某个精通穴位的老男人学习按摩。
就好像此刻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守在这里,守在他们曾经唯一有过回忆的地方。
女人烹茶抚琴,男人起舞品茗。
樱井小暮知道自己除了美色,别无所长。
可是美色并不能打动他。
樱井小暮只能贡献自己,
一次又一次。
就像烈焰烘烤飞蛾的翅膀,飞蛾仍旧欢呼雀跃。
“樱井先生。”樱井小暮再次抬头时,带着绝美的笑容,却又很平静。
她称呼自己的父亲为樱井先生。
“我是你父亲!”樱井孝三郎怒吼。
“樱井先生。”樱井小暮没有改口,仍然那么平静,说:“我可以对您提一个请求吗?”
她有些卑微。
这个坦然迎接死亡的女孩,现在再次对他的父亲,对那个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父亲发出请求。
男人嘴唇抖了抖,仿佛又回来了14年前,他亲手丢弃女儿的那一天。
那时樱井小暮并不是这么平静,她哭的很凶,喊着‘爸爸别丢了小樱,小樱会听话的’。
他想答应下来,却又忍住了,说:“你说,我会考虑。”
这样模棱两可的答复,却是樱井小暮最后的一块木板。
“谢谢。”她客客气气,却很真诚。
她轻轻抚摸手掌下的古筝,望着空空如也的宽敞大厅,似乎有个人在那里起舞,唱戏。
她带着笑容。
那么凄美。
“我想死在这里,可以吗?”
......
樱井孝三郎满脸鲜血走出了山中小屋,他脚步踉跄,像是在逃跑,像是有什么在追着他。
......
樱井小暮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彻底燃烧自己,就死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
伱手握玫瑰,觉得它廉价又百搭,还有些扎手,觉得可以尝试找一朵更好的。
殊不知这朵玫瑰从不向别人盛开半分。
现在,
玫瑰凋零了。
你再也找不到同样的玫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