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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男儿当立

    第八章男儿当立

    昭历1254年秋,甲寅年九月初十,宜冠笄、祭祀、嫁娶。

    江南武林第一世家,惊神山庄沈家,第三代单传沈翠寒的冠礼典礼,俨然已经变成一场武林盛会。惊神山庄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沈家本是一介布衣草莽,老太爷沈重芠与苗疆圣女婚后,得到了苗疆各大土司的支持。财富累积之快堪比号称天下商王的柴家。若论武学世家的财力,沈家无人能出其右。此次冠礼,沈家可谓大排宴宴,与民间可谓极致奢华。

    惊神山庄门前,沈逾川与沈乘风一身锦绣华服,正在招呼各路群雄。而一向不喜与人交际的沈倾云,也是难得手中没有持剑,站在门房一侧,与白老一起和各路武林人士颔首致意。

    武林之中的各路女侠,也由沈乘风的大夫人马萍淳招待相迎。偌大的山庄人头攒动间,颇有人满为患之势。

    沈家三十几个院落已布满桌椅,珍馐菜色、精致果点、香茗美酒更是不计其数。耗资之巨也是颇令人咋舌。

    跨院内两个绿林草莽闲谈道:“你可听说?这沈家的公子好像是个肺痨,体弱多病不能习武。这沈家如此大的家产,未来还不知是何人的囊中之物呢。”

    另外一人环顾了四周,低声道:“我也听说了,据说沈家老三育有四女,各个都是天姿国色。大的已经许配给了崆峒派弟子,好像还是做官的。这沈家俨然是有招赘之意啊。”

    另一人点头附和道:“嗯,我还听说那沈家少爷根本活不过二十岁,如果沈家这单传断了根,这武林世家也算后继无人了。也不知道沈家是否有收徒的打算呢……”

    “怕是难有二十岁,我听说依然是病入膏肓了。这次冠礼实则是冲喜续命之举了。”

    正自低声议论间,司徒斩已经默默走到了二人身后,以手搭住二人肩头,指尖微微用力,那两人瞬间痛的龇牙咧嘴。

    司徒斩朗声笑道:“二位可对饭菜满意?为何还不落座飨宴?莫要耽误了沈家的一番好意啊!”说着眼神里一抹冷色划过。那二人见是白马镖局的司徒斩,均是脸现尴尬之色,口中连连称是,拱手告辞躲了开去。望着二人背影,司徒斩皱眉,鼻子里也是微微冷哼。

    日近正午,整个惊神山庄内已是座无虚席。各门各派的掌门,武林中的翘楚才俊,齐集于惊神山庄云海苑里的瀚涛堂内。无比宽阔的大堂之内,华贵的立柱皆是名贵檀木。淡淡的炉香蕴蒸袅袅,醉人的茶香弥散在大堂之内。

    大堂正座之上,端坐两人。一人正是惊神山庄“沈无敌”沈重芠,而客座坐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

    这道人须发洁白,莹亮如雪。如玉般光洁的脸上泛着红润,可谓真正的鹤发童颜。道人束发整齐,从木簪的莹亮程度就可以看出,此簪为多年的道家宝器。这道人浓眉阔鼻,面色和蔼,天生一副慈和亲近模样。虽无悲喜,但透出的平静沉稳却是世人所难及。

    道人一身素朴道袍,虽不华贵,干净整洁里却是能将道人的仙风道骨,衬的格外出尘。这道人非是旁人,正是武当掌教清巍道人。一手真武荡魔剑法独步武林。这清巍道长不仅武艺是武当山两百年来最强之人,道法也更是精深,一身修为仿有羽化飞升之势。

    二人两侧分次第落座,少林、丐帮、峨眉、泰山、崆峒、昆仑等各大派的掌门。居于堂内左右末席的还有沈家的两位亲家,洪远镖局的马老帮主,以及鹰嘴坞水寨寨主杨钊。二人虽不及堂前这种门徒上千的大派,但毕竟有沈家撑腰,所以可以居于堂内末席。

    今次从各派所来的青年才俊之众,也能看出江湖安定的这十几年,人才培养甚是繁盛。进不了内堂的还有各路草莽豪杰,堂前最近的一桌正是白马镖局的司徒斩。负责照顾未进堂内的武林群雄。

    司徒斩望着人头攒动的大院,心下暗自隐忧。沈家的英雄帖本来发至各地。所邀之人不过两百人,可今次前来之人众已逾千。而且其中还有几路镖师并未返回,这更是增加了司徒斩的担忧。司徒斩私下去找沈乘风商议,沈乘风却是笑着称并无大碍,还说这是武林朋友们的一番心意,不可驳了面子。这更让司徒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到时横生了支节。

    但自从沈家开始操办典礼之初,便有武林人士陆续到达。沈家包下的客栈酒楼驿馆内,亦是常有寻仇斗殴之事。沈家毕竟是江南望族,而且还有扬州牧包洵,江南枢密使,京城兵部户部等大员相护。所以这种斗殴死伤,地方官员也都冷淡了事。

    当然以沈家处世周密,早也已厚礼奉上。加之沈无敌的威名,一般武林人士也不敢闹得太大,生怕惊动了沈家。

    但此次武林聚会毕竟与会人数过多,巡江布政司还是暗中包围了沈家,委以重兵守护。当然沈家也并不是全无防备,在沈倾云的主持下,早就与武当、丐帮布置了人手,暗自潜伏各院之中巡查图谋不轨之人。

    此时云海苑瀚涛堂内,众人相谈甚欢。忽然就见老君洞太极宫掌教赵光清站起身来,这道人年逾六旬,身形干瘦,暗蓝色的道袍颇为宽大,举手投足间神态潇洒。赵光清对着沈重芠先是微一揖首。口呼“无量寿福”,然后微笑转头对清巍道人道:“清巍道兄道法精深,隐有飞升之相,恐怕我等该称你一声‘真人’了吧?”

    清巍道长闻言面色淡然,站起身微微回礼。从辈分上,清巍道长长了赵光清一辈,但他还是欠身回答道:“赵掌教谬赞了,贫道只是这几年多研习了一些道家典籍,并无什么精进。”

    赵光清点点头,转头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堂角坐着的龙虎山外门执事,赵光清点点头微笑道:“道兄莫要谦逊,你修为之精粹,世所共睹。但是小道有一事不明,想与道兄求证。”

    清巍道长微微颔首,轻抚长髯道:“赵掌教尽管开口便是,贫道必定知无不言。”

    赵光清哈哈一笑,在堂内踱步,一时间堂内众人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赵光清见众人目光望向自己,仿佛颇为满意,转头对清巍道长道:“我听闻前段时间武当传出传闻,据说武当下一任掌教将不分道统,不分道俗,不分门派,只要能通过清巍道长的认可,便可继承武当掌教一职,请问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有些并未知晓此消息的门派,皆是大为震惊。毕竟少林武当作为中原武林最为鼎盛的门派。选掌教一事,也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事。而武当历任掌教必定是武当传人,道法武学也皆是个中翘楚。

    倘若武当真的不分道统、不分门派的选拔继承人。这对于整个中原武林,都将是一份极为大的权势诱惑。

    此时众人闻言目光尽皆望向清巍道长,清巍道长环视了一眼堂内众人,微笑颔首算是认同了这件事。众人见状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作为同是道门的老君洞和龙虎山,其实是一直极力反对这件事的。而武当内部其实也有不同的声音,毕竟道家道统极为重要,倘若真选了个俗家甚至是草莽掌教,不守道统戒律,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今次赵光清就是要当着武林群雄的面询问,为了让清巍道长做出承诺,还道门一个门第清净。

    清巍道长望着有些骚乱的众人,微微一笑,手捻须髯道:“修道者讲究天人合一,武林人看重的不过名利权义。今次武当选拔新掌教之事,也不过是我武当的私事。但我向天下武林人士承诺,我武当不管未来继承人为何人。都将继续为武林出力,匡扶正义,修己为民。所以在座的青年才俊,也都有机会成为我武当下一届掌教的候选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刹那间整个厅堂之内的议论之声,更是甚嚣尘上。少林掌门慧能闻言,更是闭目口念“阿弥陀佛”想必也是吃惊不小。

    清巍道长见赵光清还要张嘴分辩,抢先朗声开口道:“武当选掌教之事本是武当门内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次各位莅临惊神山庄,都是为了沈老英雄的面子。他家中长孙及冠,可谓立家立业之大事。怎能因为我武当之事扰了宾主兴致。诸位莫要因为此事喧宾夺主,弄错了对象。”说完口念“无量寿福”,坐回了座位之上。人也仿佛进入假寐一般,不再言语。

    目盲的沈重芠闻言意味深长的一笑,也未言语。但堂内却是议论开了,有些青年才俊更是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成为武当掌教的那一刻。

    这时堂内一个清冷的声音开口道:“感谢各位宾朋,各路英雄。我惊神山庄及冠典礼即将开始,恭请各位见证!”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清晰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一滴清冽的山泉滴入了耳内,令人耳侧微微一凉。

    众人被这声音点醒,注意力也都回到了典礼上。这声音仿佛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瞬间让堂内众人安静了下来。

    清巍道长微微睁开眼,望着大厅门口负手而立的白衣沈倾云。心下暗自道:老沈生儿子一个胜似一个。逾川本就大才已成,想不到这几年未见,倾云也将《龙息百练》习练精纯。看倾云这如金灯一般的双目,虽不及天生金瞳的夏侯。但恐怕《阴阳归心录》也当大成了。这绝世武学如今有了传承,想必夏侯在九泉之下也应该瞑目了吧。想到此处,清巍道长不禁微微摇头,暗自感叹。

    这时只听司礼高声道:“吉时已到,典礼开始!”

    然后众人的目光便朝门口望去。只见云涛苑中心处,矗立一名如雄狮般豪壮的中年男子,男子身旁站立一名英俊少年。少年虽然挺拔精神,但还是能看出身形几分瘦弱。

    二人衣着古朴华美,少年更是身着一袭雪白的礼服,本就长相极为英俊的他,乌发垂于后心,更添几分灵秀俊逸。

    沈翠寒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人。身旁武林人士隐隐而出的豪勇气势,不禁让他兴奋的攥紧了拳头。

    “这便是江湖么?”沈翠寒有些激动的想着。

    二人在鼓乐齐鸣时,迈步朝堂内走去,经过堂前众人之时,群雄皆朝沈逾川拱手贺喜。

    “沈兄好福气,令郎英姿潇洒,日后必成大才。”阵阵恭维话语不绝于耳。沈逾川气度沉稳,频繁拱手回礼,但是脸色还是能看出有几分僵硬,显然是沈逾川微微有些紧张。

    跟着父亲沈逾川前行,沈翠寒虽然挂着温柔和善的礼貌笑容,但却不由四下打量起人群。那些人脸上有的是长辈逗弄孩童的谐趣,有的是谄媚笑脸,有的则是皱眉鄙夷的不屑。

    百样脸孔晃动间,让沈翠寒不禁觉得自己像个带了帽子的猴子。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如此多的人来共襄盛举,根本不是因为他。完全是因家中长辈在武林中几十余年的实力与底蕴。这多少让沈翠寒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体,沈翠寒的心中也只能生出了一阵无力感。

    “若有一日,我能被天下人真正的认同该有多好啊。”沈翠寒不禁暗暗想着。

    沈翠寒抿着嘴唇,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僵硬,微一晃神间。却发现瀚涛堂的门边,站着一名少女。那少女秀眉微蹙,脸现忧愁。但与沈翠寒目光对视下,还是对着他甜甜一笑,甚是满意欢喜。

    沈翠寒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呼唤燕秋怡,但嗓子里仿佛卡住了,有些情绪他不愿说也不敢说。

    燕秋怡含笑着对他挥了挥手,甜甜的笑容里,曳着的是无人察觉的泪光。

    怡儿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满面春风的沈翠寒,潇洒出尘。绣金的龙凤呈祥喜服映衬火红。人群里英俊的少年,正牵着一个火红盖头的新娘,而那新娘正是自己。周围贺喜之声与现在一模一样,欢声笑语好生热闹。怡儿只觉脸颊发烫,耳鬓间的春情更是飞入嘴角,挑起了那朱红色的樱唇。

    来到了堂前,沈逾川带着沈翠寒朝堂内众人行礼。此时司礼也开始宣读起典礼祝文。

    宣讲完毕,沈逾川才拉着沈翠寒跨步迈进瀚涛堂内。进了堂,沈逾川先朝四周深施一礼,然后才走到了沈重芠身后负手而立。

    这时沈翠寒开始打量堂内众人,只见堂内众人高矮胖瘦皆有。这些面相凶恶之人与俊朗文秀之人,此时都颇有深意的望着自己。其中甚至还有些目露威压与脸现不屑之人。

    沈翠寒全无内功,一阵阵让他不适的压迫感传入了心头。隐隐透体的凉意与气势侵袭着他,但沈翠寒还是紧咬着牙关。尽可能的漏出自信的笑容。

    堂内一些人见沈翠寒根本不惧这隐形的内功威压,不禁漏出几分赞许之色。

    此时司礼高声唱诵道:“取……冠!”只见三叔沈乘风从堂侧转出,手中拖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着紫金玄玉冠和鲲鹏白玉簪。这金冠与玉簪是由京城最顶级的工匠打造。用的也是百年难得的上好材料,明眼人一看便知名贵至极。

    沈乘风俯身将托盘举于沈重芠身前,转头朝沈翠寒眨了眨眼。沈乘风眼里的笑意与欣慰,让沈翠寒心中一暖。沈翠寒见状,缓步走到沈重芠身前的蒲团处跪下,行了叩首一礼。

    端坐的沈重芠不禁缕髯微笑,须发花白的他,今日身着宽大的玄色锦衣。一条黑色缎带蒙住了已经失明的双眼,脸上堆砌的皱纹,今日更是分外舒展。

    沈重芠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孙儿,我的好孙儿……”说着抬手摸了摸托盘上的紫金冠和白玉簪。然后又将遍布老茧的枯瘦大手,轻轻抚在了沈翠寒的头顶之上。一股暖暖的掌心温度和微微颤抖的手,让沈翠寒不禁鼻内微酸。

    “好孙儿,你受苦了,你也长大了……”祖父温柔的话语让沈翠寒不禁抿紧了嘴唇,泪水滚滚而下。一旁的沈乘风与沈逾川也皆是眼角泪光闪烁,暗自咬唇。

    沈翠寒郑重的对着祖父三叩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清巍道长身前,俯身下跪。三叩首之后,清巍道长双手端起紫金冠,然后在司礼的一句:“束发!”之后,开始为沈翠寒束发及冠。

    束发、戴冠、蒙巾、定簪、礼成……

    此时此刻几乎是在整个武林的注视下,沈翠寒完成了冠礼。此刻也预示着这个从小病痛缠身,几次险些早夭的少年,已经是一个名义上的大人了。

    “礼……成!”在司礼的唱诵下,沈翠寒站起身。

    沈翠寒对着堂内嘉宾俯身行了一礼,认真且恭谨。

    “恭喜恭喜”的呼和之声不绝于耳,而沈翠寒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神激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