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大一会儿,杨良才撑着长矛从地上站了起来,此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掌心已经捏了一把冷汗。
用手中的长矛捅了捅,红面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概真的死透了,但想起刚刚的事,杨良还是觉得脊背发寒。
明明一个被砍掉脑袋的人,怎么又站起来了?
杨良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放下长矛,又咕咚咕咚喝了一阵酒,一颗慌乱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先从红面鬼的尸体上撕下一块衣服,将他的脑袋包了起来。红面鬼死不瞑目,仍睁大一双眼睛,然而,承受了刚刚的精神冲击,杨良的心脏已经变得格外强大。
他将红面鬼的半截尸体投入了悬崖之下。
很久很久之后,悬崖下才响起砰的一声,隐隐约约,杨良还听见了一声惨叫。
他看了看挂在树上的脑袋,心想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这阴森可怖的环境,偶尔出现幻听也并不奇怪。
然后,杨良将红面鬼的人头绑在腰上,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
下山之后,杨良没有先回城,而是先回了牛家村。
刚出城就抓到了一刀仙匪徒,自己这效率也委实太快了。
为了安全起见,自己还是要多捱两天。
杨良没有开门,直接翻墙进了院子,落地之时发出噗通一声。
隔壁的王唤娣正好起夜,隐隐约约听到杨良的院子里传来响动。
她心中一咯噔,莫非是杨良家里招贼了,转念一想,他家穷得叮当响,又有什么可偷的。
因为心中好奇,她踮起脚尖,悄悄往隔壁看去,只见杨良站在院子里,正用清水一点点洗手。
而他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啊!
她下意识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心脏已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杨良竟然杀人了!
自己早看出来他人大心也大,迟早会闯出祸来,却是没有想到,他连杀人的事情都敢做。
这件事若是被官府知道,他只有死路一条。
“这该如何是好?”
她心里急得百爪挠心,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到主意,决定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同时祈祷杨良早早跑路。
她回到了房中,依旧是睡不着觉,整个人在炕上翻来覆去。
“大姐,你怎么了,尿炕了?”王引娣迷迷糊糊道。
“去去去,死丫头。”
杨良又在家里挨了两天,在第三天夜里,悄悄离开了牛家村。
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接近民安县,杨良来到路旁一家茶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过了不久,一个人影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对方脸上戴着兜帽,看不清本来面目。
杨良心中一喜,默默结了茶钱,与对方一起离开。
等来到偏僻处,对方才解下头上的兜帽,对方不是旁人,正是清茗楼的头牌红鱼姑娘。
“杨公子,可吓坏我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红鱼开口如同连珠炮似的:“我今天悄悄混出城,已经决定好跑路了。”
“瞎说,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一個小妮子,能跑到哪里去。”杨良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所以小声道:“现在城里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看见你?”
“刚开始的两天,还有人在城门口守着,天天等你回来,现在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所以,城里闹翻了,你那些朋友们,正商量着为你起一篇悼文,为此还举办了好几次文会。”
红鱼道:“这就是我听到的消息,我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人注意我,怕是他们觉得我也已经死了。”
说罢,她又看着杨良,道:“你能活着,实在是太好了,是不是没有碰到一刀仙?”
杨良拍了拍腰上的包袱皮,道:“人头已经在这里了。”
“哇!”
红鱼吃了一惊,杨良还担心她被吓着,却见她睁大了眼睛,眼底却并没有任何畏惧。
二人结伴一起入城,一路来到清茗楼前。
清茗楼敞着门,街上人来人往,清茗楼前却一派凋敝之象。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呐。”
胡妈妈红着眼圈道:“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好女儿,可她就这样没了。该死的贼人,别让我遇见他们,若是在我面前,我一定生吞了他。”
“胡妈妈,莫要哭了,这也是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可怜那杨先生,年纪轻轻,只因为一身肝胆,便丧身在土匪之手。”汤闻说到动情处,也不禁红了眼眶。
“好,好,好。”
文举人拄着拐杖,坐在椅子上,一口气连叫了三声好。
众人都看向他。
“一刀仙为祸日久,庆幸的是,我民安县还有杨良这样的男儿。不畏蛮强,一身是胆,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这实在是我民安县的幸事。”文举人喟然长叹。
“可气的是那龙县令有眼不识英雄,杨先生明明是大英雄,却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秦凡道。
“依我看,应该给杨先生立一块碑,以彰后人。”
“好!”
文举人又赞了一声:“老夫愿拿出十两银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格外热闹。过了一阵,便从刻碑讨论到碑文,再到杨良的葬礼该如何办。
“杨先生家里可还有亲人?”
“据说杨父早年从军,至今下落不明,怕是已经殒身沙场。”
“咦,如此说起来,竟是满门英烈。”文举人又发出一声长叹。
正这个时候,一个清茗楼的杂役急匆匆跑了进来,绊在门槛上,险些摔倒在地。
“着什么急,赶着给你娘上坟嘛!”胡妈妈气冲冲道。
“杨先生,他,他回来了……”
“咦?”
胡妈妈吃了一惊,忽又想起什么,坐在凳子上道:“他回来有什么用,我的宝贝女儿已经没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杨良活着的消息时,大家都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文举人不为自己省下十两银子而庆幸,反倒觉得有些可惜,碑文准备刻什么,自己已经开始酝酿了。
“红鱼姑娘,红鱼姑娘也回来了……”那杂役气喘吁吁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