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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屋子里头的几个丫鬟,年纪都比她大,其中尤以月白最年长,早几年其实就已经到了该配人的时候。
如今玉紫、柳黄几个都开始堪用起来,到时候等到月白出嫁,再从二等丫鬟里挑几个能干聪明的,提拔上来,也就够了。再过几年,月白若有了孩子,也并非不能回来继续伺候。
谢姝宁一直都挂心着月白的亲事。
但一来月白没有那个意向,二来她也舍不得随便就将月白配了人,所以事情一拖再拖。
可眼下,月白都已经十七岁了,再拖下去,可不就得拖过双十年华去了?
谢姝宁有些急了。
她问过江嬷嬷后,就赶回潇湘馆,屏退了众人,只单独留月白在里头说话。
将屋里的丫鬟配人,这样的事她早不知做过多少回,本是驾轻就熟,可这会面对月白,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月白之于她,说是丫鬟,倒更像是亲人。
因此,她心里其实也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好歹,皆由月白自己做主。
愿意不愿意,她只问,绝不干涉。
她把玩着桌上的汝窑白瓷茶盏,拉了月白一道坐下,笑眯眯地问她:“月白,我手里有几个人选,你挑一挑可好?”
月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红了脸,讷讷道:“小姐……”
“先别脸红,等挑完了人,再脸红不迟。”谢姝宁掏出一本小簿子,上头仔仔细细记着几个人的名字、生辰八字、家中人口等等事项,“你瞧瞧,都不错呢。”
月白一张脸却更红了,忍不住低下头去,“小姐!您自个儿还未满十岁呢!”
这般年纪,分明还是个孩子,哪里就懂那些个事了。
月白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听谢姝宁说这些话。
谁料,她这么一说完,谢姝宁反倒是笑了起来,玉白的手指在打开的簿子上轻轻点着,道:“你嫌我年纪小?那我去换了卓妈妈来可好?”
几个丫鬟里,数月白同卓妈妈感情最好。
月白闻言,却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谢姝宁就伸手去拉她的。压低了声音道:“我虽未满十岁。可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根本不像个孩子?那样的事,我们都一块做过了,如今只说说你的亲事,你有何好不习惯的?”
“小姐……”月白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呆呆唤了她一声。
谢姝宁就笑,拍拍她的手背,将簿子递到她眼前去,“来,仔细瞧瞧,若都不合适,那我就再不提了。”
月白这才接了过去。
“坐着看!”谢姝宁又拽着她往桌边拖,两人肩并肩地落了座。
簿子上写的第一人,是宋氏的陪嫁庄子上的一个管事。今年才十九,算起来也是年轻有为,家里人口也简单。月白瞧着,倒也满意。
只看上头记载的东西,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花费了心思才搜罗出来的。
月白一页页翻了下去。个个都似乎不错,皆是家中人口简单,自己品貌端正,踏实肯干的人。
她心里思量着,不想叫谢姝宁失望,便决定从里头挑一个出来。
突然,最后一页上,却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她不由诧异。
细看之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脱口而出:“小姐,怎么鹿大夫的名字也在上头?”
谢姝宁仍旧笑吟吟地望着她,并不回答,只催促道:“接着挑,莫要看我。”
月白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可低头细细又看了一遍,上头写着的可不还是鹿孔这个名字。她登时变了脸色,这会不是红,而是白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谢姝宁原本还笑着,见状不由也被吓了一跳,急忙询问。
暖风自半掩的窗外吹入,和煦动人。
月白却煞白着脸,支支吾吾地道:“奴婢是奴籍,怎敢高攀鹿大夫……”
谢姝宁听了却是长舒一口气,“傻姑娘,待你出嫁,卖身契我自会还你。”
“傻姑娘?”月白不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谢姝宁急忙咳嗽两声掩了过去,“你觉得鹿大夫如何?”
月白叹口气,道:“小姐莫要寻奴婢开心,奴婢配不上鹿大夫。”
配不上?
不说旁的,只说配不上?
谢姝宁眯着眼,顿时明白过来,这几个人选里头,怕还是鹿孔最合适。不过这正合她意,原本打从一开始,她就想着鹿孔。要她说,那几个管事哪个都配不上月白。
何况她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丁点私心在。
月白一直跟在江嬷嬷身边学辨毒解毒之法,虽然尚未学精,但比起普通的婢女,那是厉害得多了。
恰好鹿孔擅医,二者结合,毒医并存,可不是好事?
而且鹿孔的性子,蛮好。
可月白只唉声叹气,旁的一字不提,只说自己配不上鹿孔,心不在焉地从簿子里挑了个年轻管事的名字指给谢姝宁看,说,就这个吧。
谢姝宁一眼就看出来,她没有说真话,哪里肯听,当下便推脱起来,说回头还要请江嬷嬷相看相看,便先让她下去了。
随后,她就唤了玉紫进来,吩咐道:“帮我寻身素净些的夏裳,旧的就可,我要出去一趟。”
玉紫就去找了件她去年制了的月白色裙子,伺候她换上了。
一过午,日头就火辣辣起来。
夏日还未真的到来,天气却已经变热了。
谢姝宁怕冷也怕热,这会就要着夏衫才敢出门。
这一回,她没有唤月白,只让柳黄陪着自己去了玉茗院。
谢元茂一病,就搬回了玉茗院休养。这个时辰,鹿孔应当正在问诊。她到的时候,宋氏也正在正房的东稍间里,里头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
她越过新添置的花梨木雕竹纹裙板隔扇,走近请安。
谢元茂躺在牀上,一脸病容。见到她倒也欢喜,挤出丝笑意道:“阿蛮都换上夏裳了,我竟还捂在冬被里。”
他一病,就怕冷。
但鹿孔也说了,他没有什么大病,若非得说是难疾,也就只能说是心病。成日里郁郁的人,哪里还能有身子好的,多半都虚弱些。没法治,只能靠静养。待到想通。多笑笑。这病也就自愈了。
谢姝宁就有些不齿自己父亲的做派。
丁忧在家,不想想怎么趁着这段日子同原先的同僚保持良好的关系,不想方设法去筹谋以后的路子,倒同个女人似的躺在牀上做起了西子捧心状。怎成大事?
前世他能一路平步青云,只怕也是因为庆隆帝自己就是个懦弱又无为的人,臭味相投罢了。
这一世换了肃方帝,他今后的路,只怕会越走越窄。
她腹诽着,仍上前去宽慰了几句,“等过几日父亲病愈了,才刚入夏呢,阿蛮不过是换得早了些。”
谢元茂则长吁短叹。
谢姝宁便请了宋氏出去说话。
“娘亲。月白的亲事,江嬷嬷可曾同你提了?”
宋氏帮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道:“说了,只是这事,还得看鹿大夫自己的意思。我晚些再让江嬷嬷去试探试探。”
鹿孔这人一说话便要脸红,这事要细谈,恐怕也不容易。
谢姝宁颔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太心急了。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陈氏被谢姝敏咬了一口,虎口见了血。
恰好鹿孔也重新为谢元茂开了药方出来,宋氏便请他去一趟海棠院。
谢姝宁心中一动,就也先告退了,半道上就折去了海棠院,没走一会便赶上了鹿孔
“八小姐。”鹿孔低着头唤了声,就不敢再吭声。
谢姝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故意问他:“鹿大夫可想过要娶个何样的妻子?”
鹿孔面上飞快笼上两片红霞,小声道:“缘分该来便会来,在下并不曾想过。”
“那依你看,若有个肤白端庄大方贤良的女子被老天爷送到你跟前来,会不会是缘分?”
“啊?”脚下一个踉跄,鹿孔面上神情呆呆的,差点摔在了一旁,惊慌失措起来,“还请八小姐莫要打趣鄙人……”
谢姝宁无奈地别过脸去,憋着笑,“鹿大夫仔细些路。”
来了这么一出,谢姝宁也不敢再同他胡说八道了,两人很快就到了海棠院。
陈氏铁青着脸坐在那,谢姝宁则窝在乳娘怀里,“咯咯”直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咬伤了陈氏的事。听到笑声,陈氏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斥了句:“笑什么笑,还不快将九小姐抱下去!”
谢姝宁挡在了乳娘跟前,微微一笑:“陈姨娘,九妹妹也是你能骂得的?”
就算是个傻子,是庶出的,那也是谢家的小姐。
陈氏望着她,咬了咬牙。
她可没忘,那一日谢姝宁说她一辈子都要养个傻子的话。
半响,她才勉强挤出个笑来,“六爷让婢妾亲自教养九小姐。”
谢姝宁眨眨眼,一脸天真地道:“那看来,陈姨娘并不喜欢这差事呀。我倒是喜欢敏敏,喜欢得紧。”说着话,她走近了陈氏,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轻道,“我先前说错了,连个傻子,我也不想叫你养。若连敏敏也没了,父亲可还会记得有你这个人?”
转过身,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道:“呀,姨娘手上的伤不轻呢,鹿大夫快给姨娘拿点药膏抹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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