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原想扑到娘亲张开的怀抱里,当着人多又有些难为情,只点了点头,呆笑了笑,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一时不及多说其他,禁不住心中疑惑,便又开口问了问此间刚才发生的事由。
说起先前此间之事,众妇寡老弱可有得说,一时间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又夹杂着些唉声叹气,都抢着要说,只是什么也没能说明白。
李父作为其中知情人,也是有些听不下去,削长偏瘦的脸上,一字横眉一皱,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不忙说,这多费唇舌的事,还是由我代劳……”
原来此前一帮十几个青衣人杀到牛寨主家时,另分出了一队七八个人,在寨中各处肆意纵火杀掠,除了少数一些及时逃离的老弱妇孺,其他留下抗御的,自是都成了刀下亡魂。这一队几个青衣人为了赶尽杀绝,一路又追着这些老弱妇小往后山上赶。
李父李母其时正在家中忙活,听得外边动静甚大,眼看大事不妙,李父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毅然决意出手相助,随后便带了李母,护着一众孤寡妇老一起往山林里躲逃。
这一路动静亦是不小,途经路过山上的阳家别墅,正巧也在家里忙活的‘独臂侠’阳过和阳夫人,见了这情形自也不愿袖手不理,便决定仗义相护,很快与追来的那一队青衣人交上了手。
阳过夫妇也皆是个中强手,眨眼间便解决掉了几个青衣人,其余还剩五个青衣人见势头不妙,趁机便一边夺路退逃,一边追着李父李母等一行十数个妇弱老小,更往山上赶杀。
这一来倒是成了阳过夫妇在后边追,五个青衣人、以及李父李母等人在前边赶逃。
慌乱中到了崖边绝地,青衣人伤亡又增,去了两个。眼看不敌,剩下三个也是阴险狡猾,便挟持了李父李母等各人为质,以求脱身。
阳过夫妇也非嗜杀之人,两人隐居于此,多年也未曾动武妄杀,一口便答应让这三个青衣人活着离开此地,只要他们把十几个人质放了就行。岂料这下一来可就给了敌方可乘之机。
几个青衣人都是亡命之徒,听阳过夫妇答应得爽快,反倒起了疑心,存了鱼死网破之意,挟了李父李母等假意说要退离下山之时,却挨个将人质猛向阳过夫妇砸去;同时趁着夫妇两人手忙脚乱救人之际,忽地一下打出了数十飞蝗也似的毒镖暗器。
阳过夫妇不意让寨民受了损伤,施展神功奋不顾身地救护拦挡,十几个人质都被他们救了下来,倒也没怎么受伤。
奈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夫妇两人一心救人、舍生忘死,在对方接连歹毒的攻势下,尽数保全了一众寨民,不妨间各自却也身中了几枚毒镖。而且这毒镖剧毒无比,毒发极快,一经发作,便是神仙也难活。
但饶是如此,在毒发攻心前,夫妇两人仍拼尽了余力,将那三个青衣人一一击杀在地。
“阳大叔和阳大嫂,他们为什么要跳崖……”
少年小白听得爹爹把事情大略说到了这时,一颗心是紧了又紧,心潮起伏、久久难平,大为阳大叔夫妇两人不惜性命救人之举所动,既是惊诧不已,又觉义愤填膺,转念间却似乎发现了这其中一个不小的漏洞,忍不住便道:
“这些坏人,他们身上就没人带了可以解毒的解药吗?”
李爹瞪了瞪呆儿一眼,这个问题少年有时问起问题来,简直没完没了。而且不时总会问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自己这个当爹的也闹不清他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常常还被他问得是力不从心、感觉有些拿捏不住他,一时没好耐烦道:
“呆小子,要有解药还用你说!”
阳过夫妇身中剧毒,又遭几个青衣人拼死围攻,很快毒发难支,在手刃对方之前,自也曾迫问过解药的事,然而却并无所获。
夫妇两人恩恩爱爱,早已生死看淡,只要生死不离,别的倒也没怎么在意,眼看活命已是无望,即将毒发而亡,便选择了双双一同坠身下崖,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那就算要死,他们两个也可以死在这上面,为什么非要跳下去?”
李小白一想爹爹说的也是,只是毕竟不愿看到阳叔阳嫂就这么没了,心下仍自有不少难解之疑,禁不住走到崖边往下看了看。
崖高百丈,直溜而下,烟锁雾绕,是深难见底,一眼幽幽森森,令人胆颤腿抖,这要掉下去哪里还有命在?他想了想又道:
“而且,而且他们家还养了好多小蜜蜂,蛰起人来可疼了!那些蜜蜂好像还能听懂他们的话,他们怎么不让蜜蜂去蛰那些坏家伙?”
“哪来这么些问题?你怎么不下去问他去!”
李爹实有些哭笑不得,一时嘴快说溜了话,皱了皱眉赶忙又道:“我还没问你,今天练了几个字,背了几首诗?刚才是不是又跟谁打架去了?!”
“东方无败……”
李小白从小好动难安分,对这舞文弄墨之事向来是能躲则躲,要他练字背诗是比什么都难,听了慈父这几句‘夺命’连问,急得只不由一怔,突然又回想起先前在山下寨子里的骇人情形,惶惶中忙脱口道:
“我,我和小牛……还有大牛他们,一起杀了那个马面大恶人,叫什么东方无……”
正说到这,地上一个身形魁壮的青衣人想是没死透,听得有人提到自己这一帮人的带头大哥名号,并且这老大哥竟已败亡遭杀,诧讶中忽地一下直身而起,面露狰狞,张牙舞爪地向着少年便猛扑了去。
李小白身在危崖边上,这一下要给扑倒,不必说非得飞身坠崖,摔成肉饼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皆一怔愣间,李母发一声吼,二话不说,抱起身前一块砖瓦还大的石头一下猛冲,径向那青衣人连砸带撞。
李母腰粗腿壮,相貌还过得去,这会儿只有点灰头土脸,肩身上不知何时受了点伤,血染布衫,红了一片,说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乡下妇人,身形相较而言也算健硕。不过比起那青衣壮汉来,她这一身倒是又显得苗条了不少。
情急中她这也是救儿心切、反应快人一步,想抱着石头好撞得远些,并且这回是一击即中,猛一下推出石头,直把那青衣人砸翻撞飞了下了高崖。
谁料她这一下用力过猛,也是事不凑巧,刚把对方撞倒砸飞,还未及收势、脚下却正便踩着了地上一块碎石,一个打滑,踉跄不稳,整个人随即也跟着往崖下扑身飞坠了去。
这一转眼间变故接连,谁又能提前预料,周围各人自又是凛然一惊,登时都呆住了。
“娘啊!!”
少年愣怔魂飞之下,冲口大叫一声,冲身往崖边一扑,伸手在空中乱舞乱抓,然而却哪里还能抓得着什么来?
“香姑啊!!”
好在也是李父及时回缓过神,一下扑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儿子小腿足踝,否则他这条小命也非得葬身崖下不可。
李母郑氏芳名室香,这一声‘香姑’乃是李父对她的爱称,自是情急中一下大喊了出来。
“娘啊……”
李小白一双手仍在空崖上挥抓不停,泪如雨飞,口中的声声喊叫在崖间空谷回响不绝。
不一会儿却只听崖下半空当中,悠悠地传来李母的一声叫喊道:
“小白乖儿……好好活着……”
这一声大喊有如直冲云霄,更是在崖中山间久久回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