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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游说

    杨家世代多出武官,却不是军籍,因此杨展只走的是武科之途,而非承袭世职。

    杨家祖辈的传承,在嘉定州也是大户人家,看宅院就知是有传承的人家。

    如今杨展做了一方之主,所居宅院依旧是自家祖宅,只是精心整修过,雍容里透着几分雅致,却不豪奢。

    两跨三进的院子,南方天井中庭的格局比之北方宽敞的四合大院窄小,却更加紧凑。

    吴养瑚经过通报后,行得片刻就入二进院花厅,向杨家当家主母陈氏夫人禀报涉及杨家的钱粮细节。

    “这位赵南离小赵镇帅于老爷很是恭敬!”

    一位中年妇人,着青布裙,外罩麻织的浅色披风,头绾一个椎髻,除了一股银钗也没什么头面饰物,看面容清淡雅素,开口有淡淡的川音,正与吴养瑚说话。

    听了吴养瑚的说辞,陈氏夫人也点头赞许:

    “看来这位小赵镇帅还是个懂礼节的人,并不如何跋扈。蟾儿因彭山事受困,最终脱险,中途虽有变故,也还是亏得于他。”

    说过正事,陈氏夫人问起城外见闻,说起曹勋来时事情,正好说到了邛州事,吴养瑚就把南离如何两败曹勋的故事,自身的听闻加些野事点评,三言两语就令夫人听得很是热火。

    “不过这位赵氏也是一方镇臣,该有些年纪了吧?”

    “不然,学生所知,赵南离其人乃天启四年所生人,今年不过二十四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节,且尚未婚配。”

    “哦?比那重庆的曾英还要小上几岁,果然英雄出自少年,实属难得。”赞叹毕了又问吴养瑚:

    “先生观这孩子,比之璟新如何?”儿子还是自家的好,夫人这时不免生出比较之意。

    “恕学生口不择言,胜大公子至少……”

    “如何?”

    “三分!是均胜!”

    不想夫人又叹惜:

    “可惜终归还是武弁出身……”

    吴养瑚却很坚定地赞道:

    “赵镇帅英风俊朗,文采斐然,绝非寻常的粗鲁武夫,如今也是乱世时节,不得不弃文就武,若是太平年景,以之才学,就科场上搏个状元,也不是不可。”

    这时吴养瑚很自然地说起南离来拜望时自己的见闻,最后道:

    “以学生所观,这位赵镇帅于贵千金颇有顾盼之意。”

    “哦?”这陈氏夫人一听这个眉头就皱起来了,面色颇为不愉。

    “怪不得蟾儿总是打听邛州的事,问她什么却又不说,我还道她是因受了惊吓。”

    “非也,实不相瞒夫人,这位赵镇帅遣人来嘉,不止仰慕伯爷,实还有亲好之意。那位川西才子欧阳睿年,就在赵氏幕中,此番特来,即有请托问庚之意。”

    陈氏夫人眉头紧蹙,摆手止住吴养瑚,思索片刻方道:

    “妾身这番话与别个不曾说过,养瑚先生不是外人,就说几句无妨。”

    “唉,妾身不是看不得武勋子弟,只是如今乱世,别个不知,妾身自知,日日的为老爷担惊受怕,那般煎熬……唉……”

    这时陈氏夫人的语气已经带了些不满之意:

    “青儿嫁了武弁也就罢了,她那心思开朗,两情相悦,我自不拦阻,可蟾儿我知晓,她是个心思认真的人儿,比我的心思重得多,这日日的出马长枪,就如当初老爷成都奔命,了无音讯,家中老小四下躲兵,无处可藏的那份绝望……唉,我是怕她忧思神伤,可不想自身的苦楚于孩儿身上,再经历一遍……”

    吴养瑚却微微一笑道:

    “这个事养瑚还再要多一句嘴,不知夫人可愿听在下一言。”

    “先生请讲。”

    “养瑚略通相术,赵南离是个贵生的面相,绝非短寿运悭之辈,异日富贵,不可估量!只怕……还在老爷之上。”

    “真的?”

    “养瑚不敢胡言蒙混。”

    吴养瑚的这个话可令陈氏夫人暗喜之下有些心动,当初自家老爷自成都逃回,她一力劝说就避居乡下,不可乱世争强。可杨展倔强,就要收拾部众再次起兵,还是这位吴先生,声称老爷有封王封侯之相,只要渡过一大劫,异日定功成名就。

    可杨展一想就明白了,自身自成都几乎不可思议地逃得一命,已然应了大劫,此时正该奋起。

    于是起兵勤王,果然连战连捷,不仅恢复得家乡故地,保了一方父老乡亲,更是升勋晋衔、州府任官等一应功成名就的富贵事项也接踵而来,如今连尚书督抚也要来嘉定会商了。

    因此杨展全家对于吴养瑚都很是信服。

    吴养瑚确实通谶纬、相术,江湖传言有称,北有宋矮子,南有吴一面,宋矮子就是宋献策,吴一面说的就是他吴养瑚通相术,一面可知前程贵贱。

    但他从不以此为傲,仅作为日常消闲取乐,真正用心的,是他的工于计算。

    当日杨展宴请南离,他就看出了这一蹊跷,当时就知南离是贵相,蟾儿是福相,天作之合,且郎有情妾有意,但是,这于他吴养瑚有何益处?

    不想这时,费密领着欧阳直,把这好处送上门来了。

    这时再一盘算,杨展三子一婿,几乎个个还差南离那么一点一线的,如今似乎困窘,可是年纪轻轻两败曹勋,独霸一州,放眼异日绝非池中之物。

    自家的杨镇帅不能下人,又任侠尚义,在这边赵南离委曲求全哄着镇帅欢心,那边转脸对那颟顸的曹勋却如此强悍凶狠,反观自家镇帅只看眼前情义,却不在乎这赵南离志存高远,若赵是黑心之人,殊为可怖。

    设若两家能结亲好,赵南离但凡能讲个义字,最是美事,异日自家前程,只怕多半要应在这位邛州的赵镇帅身上。

    否则仅仅一些欧阳直送来的礼物,怎能使他如此落力游说。

    这时陈氏夫人清淡的面色上有了几分喜悦,温言道:

    “先生所言,妾身亦解,果如先生所言,实乃一桩美事,不消先生说,妾身自是要问过蟾儿的。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实是不曾亲眼所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夫人不过被说服三分,自己就也想开了——左右也不是相过一个了,也不嫌多不是。

    吴养瑚立时就明了其意了,当即建言:

    “夫人之意学生领会得,下月廿日左右,西川督、抚诸公齐聚嘉定,邛州赵镇帅若亲身与会,养瑚愿为夫人选个良辰吉日,使得夫人览其真容,观其举止。”

    “好!就依先生所言。不过,既然那个欧阳直来了,我先见见他,这属下什么德行,就能看出上官的三分。”

    吴养瑚闻言大赞:

    “夫人真是英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