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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冲阵

    暮色苍茫中,三骑快马风驰电掣,趟起的滚滚黄尘竟带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城西盘蛇山下一个小土丘,铁脚板陈登皞早就按着约定的时辰登山观瞧,竟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赵南离会带兵突袭,却没想到只有三人三骑!

    转瞬他就明了其意,挥起大刀,振臂一呼:“神将助阵,战无不胜!”

    土丘上下围得密密匝匝的逃难百姓、雅州土寇、山猓獠民一起跟着高呼起来:

    “神将助阵,战无不胜!”

    对面的乱糟糟疏密不均的难民加土寇队伍开始骚动起来,刚刚还借着首领向成功布阵而鼓舞起来的气势一下就萎了下去,只盼那显了灵的神将不要冲自己来。

    阵势这边正当前沿的头领眼见对面显了灵的赵子龙披戴白盔白甲、白马长枪趟起一路烟尘闪电般就冲自己而来,心中已生出怯意,顾不得身后如何,早就脚底抹了油一般,踩起霹雳步,看着脚下往前使力蹬动,身躯却不住向后滑移。

    正逡巡间,“嗖——”地一箭飞来,这头领当即被射倒,一众被裹挟的逃难百姓可管不得箭从哪里来,纷纷大叫:“神将显灵了,快逃啊!”

    “呼啦”一下本就纷乱的人群开始四散奔逃,一时人挤人、人撞人乱做一团。

    铁脚板陈登皞豪迈莽撞,却知临阵时登高觑望,而这时南川土寇这边的老营还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因为首领向成功正在排演他的破敌大计。

    本来在文笔山下临近盘蛇山余脉的平原上,一股万余众的庞大队伍正在演练阵势,其核心有一辆两匹小马拉着的两轮马车,周遭部众拱卫,暗合八卦之形。

    马车上一名细柳长髯、赤红面庞、穿绸裹缎、头戴方巾的汉子,半眯着双眼,端然而坐于车板上一张破条凳,一副羽扇纶巾、挥斥方遒的样子,正持一柄芭蕉扇,舞舞扎扎指挥手下布置今日新演练的八门金锁阵。

    据其所掌之秘传古兵法所言,此阵大阵套小阵,阵阵连环,里外有阵,当那敌将杀来,将迷烟四起,为阵所困,那时擒敌斩将、手到擒来。

    这首领观周围部众阵势,正在暗自得意:铁脚板一介匹夫,居然还要不服老子招抚,看某擒了他再拿下邛州,到那时随便抓个宗室供奉起来,杨展那个匹夫还敢与老子叫板?

    飘飘然志得意满、意气风发间,“哗——”一下大阵西北角邛州城池方向乱了起来,有正在布阵的流民开始往回跑,头目们根本止不住如潮汹涌的人海。

    “咋子回事?”突然的混乱令向成功大怒,睁眼怒问。

    “神将显灵了嗦!”一个小头目飞跑来气喘吁吁报信。

    “你个瓜子!啥子特马滴神将显灵,传令,启动大阵,给老子上——!”

    他这里是布阵的核心,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人,眺望那边远方烟尘起处,只闻得一片呼喊惨叫传来,却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形。

    “赵子龙杀来了!”这一下那边叫得更大声,这汉子周围都跟着耸动起来。

    “吗的装神弄鬼,给老子挡住!”向成功自己就是装神弄鬼,当然明白这些道道儿,自是有主意的,可惜他的手下信,不信也不能这般跟着他呀。

    “八臂铁佛,给我上!”见身边部众瑟缩无人响应,向成功又大叫起来,呼喝自己手下的一名武艺最好的亲信。

    这所谓的八臂铁佛手舞一杆花枪,抖起抖大的枪缨,跳跳躜躜就向前冲去。

    乱军之中,他带着本部铁杆亲信,都是些手上沾过不少人命、无赖敢战的亡命徒,这时逆势而行,又阻挡击杀溃逃的乱民,于人潮中分外显眼。

    南离三骑,马贼出身又在西营多年的张翦最有经验,这时反而呼喊南离压住速度,他自驱马趟前,引着后面南离二骑,直往那人潮稀疏的空隙处冲去,免得撞入人群被绊住了。

    南离窥得当先的头目正指挥几名手下弯弓搭箭,一纵缰绳、紧夹马腹,一下就冲了过去!

    就这功夫,在后的席地阙连珠箭发,刚要发箭的敌人被连连射倒,倒下两三人,其余被吓得手软脚软,歪歪斜斜乱飞出的几枝箭都被南离加速偏身甩在身后。

    南离借着战马速起的劲头,一冲而入,手提丈八长枪,阴阳把一合,迎着一杆舞起的花枪,顺手一个过水势,枪头向左斜向下,把对面花枪压住,仗着枪长,“噗”地一下就把这敌人豁在当胸,连捅带撞地捅倒在地,又带出一丈多远,才顺势一带,拔起长枪。

    这一下威势赫赫,在后敌众仰望去如天将般神威凛凛,见头目一倒,再没了战意,惊呼一片转身就逃,逃窜中还在高呼:

    “快跑快跑,给老子让开!”

    转眼间三骑铁骑斩将搴旗,就势将万众敌阵一透而过!

    看看时机正好,南离勒转战马减速,此刻的他豪情万丈,盘旋转向之际向后回顾席地阙高声吼道:

    “吾执槊突前,汝执弓矢相随,虽百万之众又能奈我何!”

    席地阙大叫一声:“巴适!”又与张翦齐齐高呼:

    “愿随大帅、突前陷阵!”

    “陷阵破敌、无往不胜!”

    也亏得赵南离座下这匹马,是借自张应兴,正经八百的口外战马。

    当初自西营离散逃难出来时,西营剩的连路上捡的只有五匹驽马,拉拉车驮个人还行,并非正经战马,一路上为朱媅媺当脚力,也算是护驾的汗马功劳。

    到了宝和寨,寨子里也只有几匹驮马和小马。

    所谓小马就是滇马或川马,比较矮小,但耐力好,耐粗料,能走山路,但冲锋可就不行了。

    就连席地阙也只是有匹稍大的川马,才练习的骑射。

    要不当初天残地缺哥俩也不会私自下山还盯上了南离的几匹驽马,而后几番带人下山,也是存了寻马的心思。

    这时追随南离,正好他持弓不必冲前,川马耐力好,冲锋时被拉开距离,之后不管什么时候,总能恰好刚刚衔住张翦的马尾。

    后来还是元辰老爷子用存粮从难民处换了一匹清兵撤退时遗失的堪用战马,南离悟得顺平八势精髓,就是在那匹马上。

    那匹马如今在张翦胯下,南离骑的则是张应兴的坐骑。为什么非要骑这匹?因为这是一匹“白”马。

    说是白马,并非纯白,而是毛色不重的灰马,后鞧还带些斑点。

    南离确实喜欢白马,可如今这差事这手头积蓄,也只能这么对付了去毬。

    反身策马第二回冲阵,敌人早就跑得四散,压根就抓不住人了。

    眼看着四散奔逃的有些分明就是被挟持的无辜百姓,南离将丈八长枪一指,三骑纵马直奔那被一团贼寇护持的首脑而去!

    向成功这边初时听得乱处呼喊是什么神将显灵引起大乱,这时手下再跑来报信却是:

    “老爷,不得了咯,千军万马,千军万——马杀过来咯,兄弟伙抵不住咯……”

    向成功一听,再看看远处乱兵四起,全军都在溃逃,人潮汹涌中夹杂着战马的嘶鸣,也不知有多少人马来了,心中拔凉:完了,这特马滴不是官军大队就是达子大队,要不怎么有这么多的骑兵。

    老子保命要紧,只好先暂避锋芒噻,寻机东山再起咯!

    他这里给自己找好心理上的台阶,再顾不得什么八门金锁大阵,还有自己羽扇纶巾的形象,起身抖缰绳调转马头,亲自驾车,转头就逃。

    周围的部众亲信一看,纷纷大叫:“快快快,保护头领老爷……”乱纷纷跟着向后逃窜。

    这一下,以此为中心,溃乱水波浪一般地就蔓延开去。

    其实乱的都是他自己人马,铁脚板压实在也过来了,不过这时隔得百十丈地,还远着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