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张陵川走了一路,终于停在了一间破旧的房门口。
他打开门带我进去,我顿时闻到了一股冲天的香火蜡烛味。
环顾四周,这是一家很小的香火纸钱铺。
我想,张陵川平日里没活的时候,便是在这个地方落脚。
铺子不大,二楼只有一个小阁楼可以睡觉。
张陵川从楼上丢下来一套衣裳。
“你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身上一股烂鱼味,熏得老子蛋疼。”
我抓起衣裳凑在鼻尖闻了一下,确实又腥又臭,当即接了衣裳就去洗澡。
第一次用淋浴,因为不太懂,刚打开就喷了我一身水。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忙扭头去偷看张陵川,生怕被他看到我的窘迫。
然而张陵川只是叼着根烟,弯腰在铺子下打开了一道暗门,然后把那几具尸体往里头塞。
“老板,咱们不是得给玄清道长下葬吗?你怎么还把人往地窖塞。”
他手里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说:“洗你的澡,小孩子少管闲事。”
“我十八了,不小!”
他没理我,将尸体都塞进去后,他也跟着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不告诉就不告诉,我继续钻进浴室里,研究了大半天才把淋浴那玩意整明白,然后把他里头那堆沐浴露不要钱似的往身上倒。
说实在的,这尸臭味真的是我这辈子闻过最臭的东西了。
他臭得难以形容,混合了沐浴露的香味后,又形成了一种新型的臭。
我忍不住一边洗,一边在浴室干呕。
怪不得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身上都会有一股味。
那尸臭是真的特别难洗。
我搁浴室差点把皮都戳破了,才勉强觉得身上没味了。
换好衣裳走出去时,张陵川已经从地窖里走了出来,正歪坐在沙发上半阖着眼。
“洗那么久,还以为你在里头打了一发呢。”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这不正经的话,心想,还能开玩笑,那说明他现在心情多少也算缓和了一些。
于是我问他我今晚睡哪。
他抬手一指楼上的小阁楼:“以后你睡那。”
“那你呢?”
张陵川低头点燃一支烟,缓缓吐出烟圈:“老子委屈一点,在一楼跟这堆纸人香火住一块。”
我擦着头发手突然愣住,老板让我睡他的地方?这样不太合适吧。
见我不动,他扭头瞥了我一眼:“那要不,你抱着这堆纸人睡?”
我扭头看向张陵川身旁那一堆红唇绿眼的纸人,发现那纸人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扭过了我这头正跟我对视呢。
吓得我一哆嗦,赶忙撒丫子往楼上跑。
“谢谢老板,老板明天见!”
张陵川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明天见。”
阁楼不大,也就堪堪放下一张床,但是床头柜上却放着不少书。
我随手抄起一本,发现上面写的是《鲁班秘籍》。
打开后,里头写的竟然都是一些做工木匠的本领诀窍。
我看着看着,迷迷糊糊之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次日张陵川在阁楼外敲门时,我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睡到了中午。
“赶紧洗漱,一会带你去见一位老头。”
老头?我手里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他,咱们要见什么老头。
张陵川转过头,眼神落在我的手臂上:“你手臂上的鬼脸面具,又大了一些。”
“我们得去求人想办法,抑制住你这鬼脸。”
“反正离得也不远,就在我们斜对面。”
这样啊。
我心中不由得起疑。
张陵川这样有本事的法王,都对我手臂上的鬼脸面具无可奈何。
我们要找的那老头,就有这这本事?
张陵川轻笑:“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我猛摇头。
我这辈子头一回出村,哪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张陵川含笑说:“这条街叫丧葬街,能在这开铺子的,做的都是死人生意。”
那时候我人还懵懂,不明白这所谓的死人生意有什么稀奇。
简单地捯饬了一下就跟着张陵川往外头走去。
张陵川说,这毕竟是求人办事。
出于礼节,他让我去接口买了几包糕点,然后带去孝敬那老头。
“王老头,开门啊,我是小川子。”张陵川扯起嗓子在一家棺材铺敲了敲门。
我仔细观察过了,丧葬街的铺子大多是下午开门到凌晨。
大中午的,一条街静悄悄,光听见张陵川这大嗓门了。
“哐当——”一声,王老头把木门打开,中气十足的大骂了一声。
“大早上吵嚷嚷什么,是要买棺材赶着去投胎吗!”
我被他这强悍的模样吓得忙往后退一步。
王老头嘴里叼根烟斗,看上去五六十的模样。
额上有一条深深的川字纹,一发怒,到有几分威严。
张陵川赔笑:“王大爷,今儿个找您的确是有事要请您帮忙。”
王老头这时才瞧见我手里的糕点:“我就说,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天怎么好心给我送点心,原来是有求于我。”
张陵川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我当即醒目地双手奉上。
“这是老板特意买来孝敬您老人家的。”
听了这话,王老头才伸手接过糕点,让出一条道给我们进去。
“说吧,是你们俩谁命不久矣,要来买我老王家的棺材?”
张陵川扯起的嘴角僵了片刻:“老王,你这张臭嘴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王老头只低头拆糕点,没理会张陵川这话。
张陵川只好自己寻了个机会,小心踌躇地问他。
“老王,念在咱们认识多年的交情上,能帮我一个忙吗?”
王老头手上动作一顿,眼神定定地看着他。
张陵川一把将我扯到他的跟前,然后伸手一撩,露出了我手臂上那个鬼脸面具。
王老头的脸色变了。
他瞳孔突然变大,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这孩子被这玩意染上了——”
“滚!”王老头一声暴怒,骤然打断了张陵川的话。
张陵川似乎早就料到了王老头会是这样的反应,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没法清除,可我知道,你能抑制它不再变大。”
说着,张陵川从兜里掏出一沓红彤彤的票子砸在了桌面上。
看上去得有个一万块!
“你放心,行内的规矩我懂,这忙不白帮。”
谁知,张陵川越说,王老头越气。
最后,王老头气得吹鼻子瞪眼,连人带糕点把我们丢了出来。
“从哪来滚哪去!别死在我店门口!”
我心疼地把摔落在地上的糕点一一捡起:“不帮就不帮,脾气怎么这么爆。”
张陵川低头骂了句脏话,紧接着冷笑:“好你个王老头,好声好气求你你不应,非逼着我来硬的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