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杭先听秦乐乐赞同自己,现在又有意攀谈,心中大喜,跃下屋顶,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起诗词书画来。
完颜契墨一心想吞并宋朝,请了不少饱学之士在宫庭教授汉文化,加之叶秋娘本来是江南才女,叶家杭颇受母亲影响,所学既博且深,在大金国的皇亲国戚中,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谁知秦乐乐年龄虽小,学问见识不比他差,谈吐高雅,常有奇言妙语。
两人坐在门口,天南地北地说了半天,大有知遇之感。
“喂,你多大了?怎会懂这许多”叶家杭上下打量他,惊叹中带着微微的沮丧:中原果然人杰地灵,随便遇上个富家小公子,所学竟然不比我差。
“别瞧不起人,我满十五啦。”秦乐乐的回答听得叶家杭直皱眉,暗想:南人就是瘦弱,我两年前比他可高大多了。
“你呢?姓甚名谁?”听完叶家杭的回复,秦乐乐也几分不解:“你明明是北方口音,怎么家又在杭州?”
叶家杭扬起双眉,得意道:“这个嘛,明儿再告诉你,你叫什么”秦乐乐报出姓名,叶家杭一拍大腿:“好名字,好名字,活着就要快快乐乐。”
日影晃过,风声微动,墙外燕语呢喃,人声隐隐。叶家杭干脆令昆奴在院里那丛芍药花前搭起案椅,与秦乐乐相对而酌。
两人在春光明媚中把酒言欢,说得极是投机,将捕鸟的事也忘得干干净净,直到夕阳满天时,侍萍来请少爷回房,才意识到天色已晚。
秦乐乐起身告辞,万道霞光照着他单薄瘦弱的背影,晃得叶家杭心中无限欢喜和明亮。少年就地翻过两个跟头,大喊:“秦乐乐,我们明儿见。”
好容易盼到天明,叶家杭早早地起了床,故技重施,以米粮引来一只翠鸟,他刚要纵过去,一粒石子飞过,鸟惊而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家杭惊怒交加,转眼见秦乐乐倚在门前,手里托着鸟笼,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几步窜将过去,命令:“你,不许捣鬼。”
秦乐乐双瞳剪剪,是笑非笑地答道:“我们说好在这里看你抓鸟,可没说好我不能玩石子。”
“你”叶家杭怒火上涌却无言以对,握紧拳头,晨光下但见少年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忍气吞声:“好,这次我们讲好,你不能捣鬼。我阿娘喜欢,我抓给她的。”
秦乐乐啊了声,轻声责备他道:“为你娘亲,何不早说?”打开笼子放走小鸟,顺手拉起叶家杭的衣袖:“快,快,跟着它。”
两人寻着鸟迹追至一棵大树,仰头看去,密密枝叶掩盖着一个小小鸟巢,两只翠绿羽毛的鸟儿,正停在枝上互诉衷肠。
叶家杭双眼放光,瞧瞧秦乐乐,再瞧瞧那对小鸟,意气难平。想了想,长提口气,身子一动,飞窜上去。
他向来自负,可自打遇见秦乐乐,处处皆被占了先机。此时有意卖弄功夫,轻盈折转中,优美而潇洒。
待他擒得双鸟归来,秦乐乐拍手赞道:“好厉害的轻功,我就知道你行。”
终于得到他的认可,叶家杭胸中那口气蓦然消失,递过一只鸟儿要送还,秦乐乐却摇头:“你娘喜欢,都送她吧。”
叶家杭也不客气,将双鸟装入笼中,关切问道:“秦乐乐,你欲去何处?家中何人同行”
秦乐乐沉默片刻,垂头道:“我娘早早去逝,爹爹不知为何离家出走。那日我与翁翁起了争执,跑出来找爹,可,我不知道他在何处?”
叶家杭看他的神情瞬间从春阳般的轻暖变成夜雾的暗淡,胸口像被什么轻轻一撞,想也不想便冲口说道:“乐乐你别难过,咱俩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不如咱们结拜兄弟,我的娘就是你的娘,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去哪里,你也去哪里。”
秦乐乐抬起眼睫,见他情真意切,心中感动,好一会才扁了扁嘴:“谁跟你结拜兄弟?哪有乱认娘的道理?”
叶家杭掻着脑袋,问:“那,你说如何?”秦乐乐转着眼珠答:“我们是知己,是真心相待的好友。”
叶家杭从落地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没有真正的玩伴:他娘身为汉女得皇帝专宠,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因此对他嫉恨交加,而侍女仆从和王公大臣的孩子,对他则是恭敬多于亲近。
认识秦乐乐虽只一日,但见他机灵跳脱,长得如珠似玉,本就觉得与他异常投缘,此时听他把自己当成成好友知已,更是觉得平生没有过的欢喜,当即大声道:“对,对,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的知音。”
秦乐乐受他情绪感染,也转忧为笑:“我们快回客栈,你娘见了这对鸟儿,定然喜欢。”
两人原路返回,遇街边有人叫卖鲜花水果,秦乐乐顺手买了两盆茉莉,一篮春桃,连鸟带笼一起送到叶秋娘的房间。
叶秋娘昨晚就听儿子没口地夸奖秦乐乐,此时见他果然乖巧可爱,又和儿子意气相投,心下喜欢,听说他没爹没娘,四处漂泊,又怜惜不已,竭力邀他一道出行。
秦乐乐见她温柔秀美,优雅高贵,宛然记忆中娘亲的模样,心中一热,便应了下来。
叶家杭听罢,喜形于色,从自己随身带的佩饰玩具书画珠宝拿出数样要送给秦乐乐,秦乐乐收下一条玉兔鹘,说中原不多见,要留着把玩。
接下去的几日,三人凑在一起不是谈诗赏画,下棋抚琴,便是焚香点茶,坐而论道,每每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回房。
此时心花怒放的叶家杭,绝没想到,他新结识的好友,不仅在即将到来的诱捕和反诱捕的行为中成为他的神助攻,也会以他预料不到的速度,推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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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玉兔鹘,也叫玉兔胡,大金贵族男子用的玉制的腰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