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爱不爱你,和他(她)跳一段舞,马上就知道。
两个人是否相爱,看他们跳一段舞,所有人都知道。
9月1日,星期二,晚上7点。
剧组来到外滩,在浦江的游船上拍摄电影最后的重头戏。
游船只给短租三天,周一一天装饰做旧,周三一天重新复原,真正的拍摄时间,其实只有今天一个晚上。
时间紧,任务重,船上船下足有4个高难镜头。
为了让男女主角的情绪转化更真实,陈一鸣甚至没有安排提前排练。
上一场摊牌戏一拍完,他就直接把莉莉打发回了坚果,让两个主角隔绝开来。
要的就是此刻两人之间有如实质的隔膜感。
否则,他哪有那么好心,电影拍一半给女主角放假?
下车、上船、入座,几个交待场景的镜头很快撸完。
第一场戏是三人坐在一起尬聊。
由于彼此之间刚漏了底,公主与记者默契的心照不宣被打破,一时间都有些欲言又止。
“可以再说一次你的地址吗?”摄影师没话找话的景点介绍中,莉莉突然开口。
雷佳声乖巧地闭嘴,古越河面对莉莉,垂着眼帘,一字一句地回答。
“不用还我钱,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如果下次再来魔都,也许我还会去那里看看。”
“是吗?那很好。”
片刻的沉默过后,莉莉保持着微笑,转头看向雷佳声。
“跳舞吗?”
雷大头一脸错愕,看了一眼古越河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忙不迭地点头又摇头。
“我不太会跳。”
莉莉站起身,把手伸到雷佳声面前。
“我父亲告诉我,人生而会舞,你应该相信一位国王所说的话。”
“咔,过!”
陈一鸣强行抑制住内心的雀跃,坐在监视器后面既不站起也不说话。
莉莉和古越河显然都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把情绪维持在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他觉得自己此刻该做的,就是完全不去干预,把这场戏真正交给演员。
祥瑞也感受到了片场的微妙氛围,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幕后,流畅无声地准备下一镜的机位。
打板开拍,音乐切入,来自大壮找来的清吧爵士乐队。
轻柔的乐曲中,莉莉娴熟地带动笨拙的雷佳声,在小舞池内慢步起舞。
镜头对准两人的上半身,莉莉不经意地说道。
“我允许你拍照,不会再有人妨碍你。”
随着音乐节奏逐渐加快,群演入镜,舞动的人们开始交换舞伴。
云台的悬臂牵引着摄影机,以莉莉为核心伸缩旋转。
这一段拍了足足7遍。
跳舞戏本来就难拍,莉莉的运动轨迹又复杂,为了画面效果,镜头不能只在外围转圈,轨道必须直接铺到舞池里面。
人在动,摄影机在动,跟轨的三助四助也在动,群演和掌镜稍有失误就很容易穿帮。
莉莉的表演倒是毫无问题,毕竟是歌手出身,跳舞是看家本领。
跳嗨了的公主完成了今晚第一次情绪转变,她暂时放下了对这段朦胧情感的纠结,投入地享受午夜前的自由。
群舞过了之后,莉莉还得再跳一遍,这次是当背景板,因为古越河这边的反应还没拍呢。
变动机位对准男主角,老古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舞池中的公主。
眼中的公主越来越活泼,记者的目光也越来越明亮,他同样做出了第一次转变,暂时放下愧疚与顾虑,直面自己的内心。
……
古越河起身,迎向快乐的莉莉。
“可以吗?”
“当然!”
音乐再起,是轻柔的萨克斯独奏。
陈一鸣为电影选择的主题曲,《tonighticelebratemylove(今晚为你庆祝我的爱情)》,第一次在这个时空奏响。
舞池内,莉莉与古越河踩着节拍缓缓起舞。
“你花了一整天陪我完成愿望清单,为什么?”莉莉仰起头,直视着古越河的眼睛。
“不知道,也许是身不由己。”老古不自在地偏开视线。
“哈!身不由己?”莉莉不由得笑出声来。
“是的,说来你可能不信,自从在公园捡到你之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古越河开启胡说八道模式,把视线很自然地转回来。
“絮絮叨叨?”莉莉调皮地侧头注视他。
“就是蚊子嗡嗡。”老古煞有介事地点头。
“蚊子说什么?”莉莉的笑意加深。
“它说,你得听她的,必须听她的,一直说,反复说,简直是魔音灌耳。”古越河越说声音越低沉,直至呢喃。
“哈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莉莉把头摆正。
“真的,现在它又来了,你听到吗?”古越河的眼神丝丝绵绵。
“听到什么?很棒的萨克斯。”莉莉低下头,脱离古越河的视线,盯着他的喉结。
“当然,你听不到。你还有别的愿望吗?我必须帮你完成它,不然它不会放过我。”古越河侧过头,追逐着莉莉的视线。
“人总要接受一些不完美。”莉莉垂下眼睑回避眼神的接触,脸上恢复了常态的微笑。
“说说吧,还有什么。”
莉莉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双臂,让自己的脸紧贴在古越河的肩头。
音乐结束5秒,一只手入镜,拍了拍莉莉肩膀,两人如梦方醒地分开。
“咔!过!”
原以为最难的一场戏,出人意料地一次通过。
陈一鸣起身鼓掌,忍不住给两人精彩的表演送上赞美。
片场内瞬间掌声雷动。
就像一曲探戈,同一的节奏牵引着两个人,一进必有一退,一前必有一后。
公主率先打出直球求证内心的猜测,记者本能回避顾左右而言它。
随后记者迂回行进旁敲侧击,把纯真的女孩拉入熟男的节奏。
面对记者的眼神攻势,公主幡然醒悟,一语双关地画出界线。
记者善解人意地默契止步,公主则用拥抱尽情地宣泄自己的不舍。
隐忍地触碰,含蓄地表达,以一曲舞蹈为媒介,男女主角确信了自己,也确信了彼此。
……
再次邂逅公主的理发师出镜,他一脸惊喜地向莉莉发出邀请。
古越河松开莉莉的手,转身走向雷大头。
音乐切换,莉莉心情愉悦地牵起理发师的手,开始今晚第三支舞。
远景中,可以看到古越河与雷佳声咬着耳朵说着什么。
确定了心意的两人,暂时抛开午夜注定的分别,全情投入最后的狂欢。
游船上彻底嗨起来,融入人群的莉莉放飞自我,抽烟,喝酒,吐吸管,摇着饮料罐喷人,毫无避讳。
祥瑞指挥着摄影组,抓拍了大量的素材,后期看情况剪在一起就行了。
晚上10点,终于来到《魔都假日》的最后一场戏。
游船靠岸,灯灭人寂。
古越河牵着莉莉的手,走过踏板回到岸上。
莉莉转过身,凝望着游船。
古越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记得你的愿望清单吗?”
莉莉可爱地摇头,“今天我很满足,前所未有的满足,谢谢你,和你的朋友。”
适时抖动的镜头跟随着一蹦一跳的着莉莉,将古越河纳入画框。
古越河挑眉笑着说,“还差一项,我记得很清楚。”
他放开嗓门朝着远处喊道,“老雷,干活了!”
转机位,远处的黑衣人群演开始点燃烟花。
而在码头上方的堤岸处,雷佳声指挥着洒水车上的黑衣人,开始往天上喷水。
他自己则打开摆在台阶高处的鼓风机,把雨丝吹成细密的雨雾。
这里是连续的短切镜,夜里穿帮概率也不高,因此陈一鸣用上了第二台数字摄影机。
特写、近景、远景、全景,各个角度全部拍上一遍。
莉莉和古越河在此期间,需要一直站在远处当背景板,自然被淋成了落汤鸡。
重新换上干爽的戏服,两人回到原位,换上一台满水的洒水车,杀青戏这回真正开拍。
烟花漫天,雨雾如烟。
莉莉惊喜地在雨中跃动,绕着古越河转了好几圈之后,停在他面前说道。
“我一直梦想着,可以在某个下雨天,没有人给我打伞,只有我一个人,在雨里自由自在地,想走就走,想站就站。”
古越河浅笑,“公主殿下,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莉莉拉起古越河的手,“当然不要,我要你和我一起。”
古越河张开另一只手臂,“可以吗?”
莉莉依偎着拥抱上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应该没告诉过你。”
“蚊子说的,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的每一个愿望,它都知道。”
“它对你真好。”
“是啊,它对我真好。”
“替我谢谢无所不能的蚊子,我很开心。”
“我早就替你谢过它了,它说很荣幸为公主殿下效劳。”
烟花散去,雨雾停歇。
莉莉脱离了古越河的怀抱,仰起头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现在我要离开你了。”
“我会走上台阶,穿过堤岸,在另一头下台阶,然后上车。”
“答应我,不要回头,不要看着我离去,就待在这里,好吗?”
古越河回应着莉莉的注视,脸上的肌肉紧紧地绷着,条件反射地抽动,最后汇成一个简短的回答。
“我答应你。”
镜头推近,聚焦两人连在一起的手。
细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自宽大的手掌中抽离。
莉莉干脆利落地转身,朝着台阶上跑去。
云台的摇臂撑起,把摄影机越顶越高。
全景纳入,白色的石质堤岸,将画面一分为二。
下方是静立不动的古越河,上方是跑过堤岸的莉莉。
镜头再摇,从码头调转180度朝向浦江。
对岸的外滩,正是一片灯火辉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