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赚不赔,这天下又有什么生意可以稳赚不赔?
当然只有无本的生意可以稳赚不赔,但什么生意又不需要本钱呢。
若那些托镖的白衣人就是劫镖者,那十万两黄金的珠宝就是他们的本钱,这批珠宝若是被其他人劫走,他们又要如何才能保证稳赚不赔呢?
答案当然是得到镖局的赔偿,但托镖人失联,镖局就只能赔偿给托镖人指定的接镖人。
白衣托镖人指定的接镖人是无垢山庄,所以托镖人想要稳赚不赔,就必须和无垢山庄有直接的关系,换句话说,无垢山庄有可能就是托镖人。
这些问题小丁当然早就想到了,所以他们才去了一趟无垢山庄,但那个两三百斤重的胖女人实在不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司空摘月随便拨一下剑都将她吓得汗出如雨。
小丁已想过每一种可能,但每一种可能都被自己推翻,若不是刚才唐青青的那番话,他差不多就已放弃。
唐青青能想得到这次劫镖案最大的受益者是无垢山庄,劫镖人当然也明白别人早晚会追查到无垢山庄,如何才能瞒天过海?
谁会想得到一个二三百斤重的胖女人会与一桩十万两黄金的劫案有关系?谁会相信一个连坐起来都需要三四个人搀扶的胖女人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小丁犯的第一个错误,便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别人精心安排好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找错方向而已。
小丁犯的第二个错误,就是没有立即去找宋员外。
当时若是去城南,看看胖女人说的那个宋仕德是否真有其人,查一查这个宋员外是否真的是一个粮食商人,问一问是否有一个胖女人在和他暗中抬价,便能证明那胖女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现在呢,他们还会让宋员外活下去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员外死定了的时候,宋员外却活得好端端的。
宋员外显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像小丁、司空摘月这样的江湖中人他也结交过不少,所以小丁他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显得害怕。
“你就是宋员外?你就叫宋仕德?你真的是个做粮食买卖的生意人?“
”我就是宋员外,我就是宋仕德,不做买卖怎么能叫做员外?“宋员外看着身后的粮仓,似乎觉得小丁他们的问题有点好笑。
当然不只是他觉得好笑,连那些正在搬运粮食的伙计也觉得好笑,宋员外在城南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他。
“那你认识无垢山庄的那个胖老板么,听说她暗中在和你竞价?”小丁也在笑,能笑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哭,但他的笑容也快和哭差不了多少。
宋员外大笑道:“我认识张老板、王老板、李老板,就是不认识什么胖老板,也没听说过什么无垢山庄。”
“临安城的无垢山庄你不知道?那么大个无垢山庄你竟然不知道?那个两三百手的胖女人你也不知道?”小丁简直怀疑宋员外在戏耍自己,他沉着脸问宋员外。
宋员外也觉得小丁在消遣自己,他耐着性子回答道:“我在这杭州城活了一辈子,碧云山庄、聚贤山庄、翠月山庄都听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无垢山庄。也没听说过两三百斤的胖子还能做粮食买卖,还是个女人。哈哈……”说着说着,他觉得小丁问的问题甚是好笑,竟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伙计也跟着一起大笑,他们忙了一天,实在没想到还能听到如此好笑的笑话。
小丁感觉自己就是这个笑话,所以只能陪着他们一起笑。
无垢山庄。
那些上好的大理石铺砌的路面依旧很洁净,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那个胖女人依旧还在,只不过她没有再躺在那张檀木做的像别人家床一样大的木榻上,她低着头站在木榻前,那根三尺长的梨木烟杆掉在地上,没有人给她装烟叶,也没有人给她揉肩捶背。
因为那些家丁侍女全都躺在地上,难道他们都已累得倒下了?
胖女人的对面站着一个人,白衣如雪,脸上戴着个惨白的面具。
胖女人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白衣面具人,但她似乎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段时间,是你一生中过得最快活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别人连一天都没有享受过,所以你应该很满足。”白衣面具人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像来自幽冥地府,又像来自九天仙境,他说话的语气很慢,一字一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样子。
胖女人没有说话,因为她没有机会说话,她想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突然就多了一把剑。
宋员外并没有骗小丁他们。
临安城里真的没有什么无垢山庄。
可是他们昨天才来过,难道他们集体做了一个梦?全都在梦里去到过一个叫作无垢山庄的地方?
路没有错,地上还有昨天“云车”留下的车辙印迹,老马识途,今天拉车的三匹马走得很是熟络。
昨天他们来的时候,眼前有高高的院墙,朱红的大门,门头上横挂一块大大的四字牌匾,牌匾上书“无垢山庄”四个大字,牌匾是上好的楠木制作而成。
昨天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丁在前面带路,眼前有上好的大理石铺砌的路面,亭台楼阁,台阶走廊,假山池塘,花圃园林,秋千院落,每个地方都随时有人在清理打扫,哪怕是刚从树上掉落下来的一片叶子,或者是天空中鸟儿拉下的粪便,立即就会有人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看到一个两三百斤的胖女人,斜卧在一个檀木制作的木榻上,木榻上铺着一块完整的虎皮,那木榻比普通人家的床还要宽大。
她手里握着一根三尺长的梨木烟杆,一名家丁正在往烟斗里装着烟叶。
当时她身后还有两个丫环正在用力的为她揉肩捶背,看起来两个丫环已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她竟还是嫌力道不够,嘴里犹在骂骂咧咧。
小丁还记得三四个人合力才勉强将那个胖女人扶起来坐在这木榻上。
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已不对。
院墙朱门还在,楠木做的牌匾也还在,牌匾上倒也有四个字,上面写的却不是无垢山庄,而是“归云山庄”。
院内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没有人,没有胖女人,也没有瘦女人。
那些家丁侍女好像是从图画中跑出来,将这庭院打扫干净后又跑回画中去了,这座庄院静谧得就像一幅画。
幸好这幅画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幅画里的人。
那个像床一样大的木塌还在,木榻上也有一个人在抽着烟,烟杆还是那根三尺长的梨木烟杆,人却不是那个胖女人。
那正在木榻上躺着抽旱烟的人,竟然是个老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