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好意我心领了。”苏见星道,“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
太辰颔首,一瞬间似乎心情都轻松了许多:“那某就静候佳音了。”
“一定、一定。”她说完不再多言,跟着太辰走到书海阁前。
那是一座四层高的阁楼,门口摆着一张桌子,桌后正坐着两个仙盟弟子值守,负责检验来人的符牌并做登记。
符牌就是仙盟弟子的身份证明,其中记录了符牌拥有者的各项资料及权限。
像苏见星这种被门宗门罚派来“服役”的弟子是没有的,想要进入书海阁只有用“贡献点”兑换一只临时符牌,用完后出了书海阁就会被回收。
即便如此,进一次书海阁所耗费的贡献点也是不菲的,少有人舍得。以前苏见星是真穷,现在的她是没必要,如果不是因为要查妖兽潮的事,她也不会提出要进书海阁。
荒城人少,寻常进出书海阁的人也不多,值守的弟子便不大上心,一人手里捧着一册书在看。
太辰走至桌前,敲了敲桌面再将符牌递过去:“劳驾核验一下。”
坐在太辰对面的那个弟子正看到话本精彩处,突然被打断了,一脸不耐地抬头:“着什么急。”一面说着一面接过太辰地来的符牌拿来核验。
他原本没当回事,但在看见符牌核验后所显示的权限等级后大为震惊。再想想刚才自己的态度,脑子一空,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恭敬行礼:“弟子姜云金见过巡察使大人。”
另一个弟子原想着已经有同伴负责核验了,便连头都没抬,这会儿后知后觉不对劲,抬起脑袋看同伴,余光瞟见了核验结果也是一脸震惊,立刻收起书站起来行礼:“弟子钟琦见过大人。”
太辰点点头,看着姜云金没说话。
姜云金以为是自己方才态度不够恭敬冒犯了太辰,脸色一白,冷汗都下来了。强自定了定神,发现太辰看的是自己的手,他顺着目光看去,恍然大悟,将符牌双手奉还:“大人请进。”
太辰接过:“我还带了一个朋友,我们一起进。”
姜云金苍白着脸,笑容满面道:“那是自然,大人一共可带三人入内,现在只带一人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太辰颔首,转身对苏见星道:“走吧。”
他本就身量高,走在苏见星前面时无意中将她挡了个严实,这会儿一侧身让出空挡就显出苏见星的身形了。
见到她,姜云金和钟琦先是一愣,旋即眼中迸出异样的神采。
他两对视一眼神华都没说,但那一眼中似乎就完成了海量的信息传递与交流。
苏见星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多看了他们一眼,可此刻他们已经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
苏见星:不太懂……算了。默不作声跟着太辰走进书海阁里。
几乎是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的那一刻,门口两人大松一口气,坐下后又对视一眼,毫不意外在互相眼中都看见了八卦闪烁的光芒。
“刚才你看见没有?那两个、进去了、一起的。”钟琦没憋住,小声问道。
姜云金笑骂:“老子又不是瞎,和你站一起的,你说老子瞧见没?”
“哎,看来他们传的也不是没谱,那个五灵根果然傍上靠山了。你瞧见没,那可是仙盟巡察使啊。还朋友,就这么带进去了。”钟琦摇头晃脑。最初的紧张褪去后,只剩下吃了第一手瓜的兴奋,倾诉欲爆棚。
姜云金这会儿就稳得多,一副指点江山的气派:“先前王峰栽的时候我就说空穴不来风,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这苏见星还真是有点道行的,晓得靠山要找大的,不然怎么前两年连个动静都没冒过,还整日里独来独往,尽和凡人搅在一处,生怕我们修仙的能吃了她一样。”
“你还真别说,若不是她和凡人搅在一起,说不得早遭殃了。”钟琦想起什么来,对同伴的推论表示反对。
姜云金好奇:“为什么这么说?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钟琦努努嘴,示意姜云金靠近,而后用更低的声音道:“那个五灵根来的时候怕是在圣元宗里结了不少仇,打来的第一天那边就有人传话,要她死。”
姜云金一脸惊色:“还有这事?我没听说过,那后来呢?”
钟琦瞥他一眼:“后来你不是看见了么,人活得好好的。她总和凡人在一起,不和其他修士来往,每次又是神出鬼没的,下手也没什么机会。”
“也是。”姜云金讪讪一笑,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不过——”钟琦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人下手。上一次妖兽潮时她被留在城外不是巧合,不过她命大,居然回来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我完全不知道。”姜云金平时自诩万事通,在仙盟驻点混地很开,但今天被钟琦爆出来的消息砸懵了,又问:“是谁做的?”
钟琦道:“不知道,我也是听说。”又压低声音道:“听说报酬丰厚地很,可惜没成。”
姜云金摇头叹:“命才是最重要的,话说——她不过一个五灵根,还是外门弟子,来时也只有练气一层。不是我说,她那修为,除了刚入门的弟子,怕是灵兔都比不上,能结什么生死大仇?”
钟琦“嗐”了一声:“谁知道呢?有些人活着就是罪。”
姜云金闻言似有些感同身受,“这话也对。”旋即想起什么来,又道:“我记得当初她是因为在宗门比试时用了不该用的符箓伤了不该伤的人才被送来的?”
“对、对、对!”这个钟琦立刻附和:“就是那个成谦的小师妹吧,为了这个成谦还不远万里追过来给他小师妹撑腰报仇。”
说起这个,两人都想起苏见星一掌拍飞成谦的事,不由微微一笑,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仙盟的荒城驻点因为偏远是以少有人肯来,多是一些在修仙界排不上号的宗门弟子。但来了之后大家发现这里除了偏远一点、荒凉一点,别的其实都还不错。
这里物价低、月例照领,还有各种补贴。有护城大阵在,就算妖兽潮危险,但只要估算好时间不随便外出,城里安全得很。
妖兽潮过后还能出去捡宝,也算是一笔浮财。只要不来讨人嫌的家伙共事,许多人都想直接在这里养老,不想回宗门了。
成谦就是那讨人嫌的家伙之一。
他来驻地三天,自恃大宗出身十分看不起他们这些小宗门的人,修为也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与他人说话时总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那日在兑换点的活计还是直接抢了姜云金的差事。
姜云金一直耿耿于怀。
会想起那日速成谦被打飞的一幕,姜金云便觉得浑身舒坦,也不记得之前还在聊的话题,顺着成谦这个话题往下了。
书海阁中大门内侧的书架旁,太辰慢慢合上了一本书放回架子上。纤长的睫羽掀了掀,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察觉到有人,他倏地抬头去看,就见苏见星正举起的手正停在他肩上三寸的位置,见他回眸倒也不嫌尴尬地收回手。
“我粗略看了一遍,一楼的书册大约是没有的。”苏见星说道,“正想告诉你我打算去二楼瞧瞧。”
“好。”太辰颔首:“我也同去。”
很快,两人往二楼去了。
苏见星在前面走着,太辰落后她半步,抬眸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
刚才她一定也听见了吧?门外那两人或许以为自己声音不大,但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点声音大小都没什么区别。
但苏见星并没有什么反应。
苏见星自然是听见了。她才知道自己上一次被困妖兽潮中并不是意外。当时是为了什么来着?
哦,似乎有人说阿月出城了,那时妖兽潮已有迹象,城门即将关闭,她甚至来不及回家去确认阿月的安危只能凭着一头蛮劲冲出去。
后来妖兽潮中她侥幸未死还得回了前世的记忆。刚醒时茫茫然,整个脑子塞满了两世的记忆,然后就见到出来寻她的阿月,便没有想起这件事。
现在一经提醒她倒是真想起来了。但是对于当时谎报阿月出城的那个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吗?
没关系,她总会找到的。
上了二楼后,粗略一观,正如苏见星所料,相较于一楼那些浅显的、入门的基础法门,这里书的内容显然更深一点,却也不过是筑基至金丹境的修士所看的。
绕了一圈后,苏见星便知道这里没有也不会有自己想找的东西。
“怎么了?”太辰她一动不动似在沉思便走过来问道。
苏见星:“第四层收录的什么境界修士可以看的?”
“约莫是化神境的。”太辰答道,“你要去看吗?但三层之上的书籍多以玉简录入,以你现在的修为去翻阅可能会有些困难。”
玉简在修仙界的用途就好比凡人用的纸张、竹简之流,都是记录文字或画面的。只不过玉简内容是以神识灌入其中以神念烙印。后来者想要翻阅就要以神识去读取留存在玉简中的神念。
这样的玉简若未经过特殊的处理,一般来说对阅读者都会有修为上的要求。
一般来说阅读者至多低制简人两个境界,境界再低可能在神识刚探入的时候就被弹回来。
太辰这般委婉的提醒,苏见星不会听不懂,她也没打算上去看,便摇头:“不用去了,书海阁里一时可能也找不到我想要的。我再另想办法吧。”
“这里的书海阁确实小些,不过苏道友到底是想找些什么,不如说一说,我可传讯于宗门或者其他仙盟驻地的朋友一起帮着找。”太辰看起来倒也不失望,温声建议。
苏见星面色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初:“若能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苏见星一面思索一面道:“我想查一查有什么东西,或者阵法能够催动月华的凝聚——不,应该是只有东西,阵法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苏道友是怀疑护城大阵里被人放了什么东西?”太辰几乎是立刻便领会了苏见星的意思。
苏见星点点头:“应该如此。我总觉得我该知道是什么,但是又有些想不起来,所以要查一查。”忽的想到的什么,苏见星问到:“我记得道友曾说过你在《荒城志》上看到过关于大阵的记载,那《荒城志》在何处?”
“在四层。”太辰道,“是我去取还是你一同上去看?”
苏见星想都没想便道:“我便在此等道友吧。”
都说了四层是合体境修士才能看的书,她便不去凑这个热闹,老老实实做她的金丹修士。
太辰便一个人去了。
苏见星留在二层,又不打算再去翻书,便捡了个蒲团坐下等着。脑子里盘算着光靠太辰去找朋友询问也不是个事,她还是得自己找人打听打听。
但,正如同门口那两人讨论的,自己在这荒城里几乎不与修士往来,也没有修士朋友,她能找谁打听呢?
想起门口那两人,苏见星就想起先前在一层听见的闲话,心中一动,放出神识去,去看那两个修士在干什么。
他们还在聊天,话题已经从成谦转到了圣元宗的八卦秘闻。
苏见星只觉得好笑,这两人没一个是圣元宗弟子,但说起八卦来好像自己就是圣元宗掌门亲传一般。
她随意听了一两耳朵便打算收回神识,却不料,突然听见那个叫钟琦的说了一句:“你知道吗?天极峰有个长老,曾是掌门亲传,当做继任掌门培养的。但多年前外出历练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来后就心魔缠身,好几次都险些入魔,这些年都没养好。前些日子听说闭了生死关,也不知道成不成……”
天极峰、掌门亲传、心魔。
这几个词的汇集让苏见星脑中迅速闪过一张面容。那是她此世生父曲故风的脸。
她闭了闭眼,将这张脸从脑中甩去,睁眼时目光却陡然犀利了起来。
曲故风心魔之事盛元宗捂得极紧。在宗门内四年里她对此毫不知情,也是两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曲清瑶时从她口中意外得知的。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外宗人又是如何得知圣元宗这些辛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