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贵妃又问。
“那照你这么说，红薯和太子是同一个担忧啊？”
赵隆基摇了摇头。
“不……若只是普通的孩子犯了一个错误的话，还远远达不到担忧的级别。”
“真正令我担忧的是，从昨天开始，我忽然意识到，太子长大了啊……”
“如果说太子只是一种幼年状态的话，那他长大的时候，会变成什么？”
项玉环猜到了，但她不敢说。
皇帝和太子关系这种问题，无论你是谁，谁沾谁死！
逃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上赶着贴上去。
但项玉环不说话，反而赵隆基又更加对她喜欢得紧。
就是这些方面的优点，所以赵隆基越来越喜欢待在贵妃宫了。
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
就是指他这种，越是去其他的女人那，就越是会觉得项贵妃怎么会那么好的状态。
“这些话，整个天下我只会跟你一个人说，而整个天下，我也只敢跟你一个人说。”
赵隆基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说出来的话语，让项贵妃听了心里一紧，呼吸一窒。
“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登上王位的吗？”
项玉环这样的人，对这种事当然了如指掌。
毕竟若是不知道龙之逆鳞在哪，又怎么敢常伴神龙左右？
但还是跟刚才的问题一样，她不能，也不敢说。
赵隆基也没在意，而是像是回忆般，说起了那些在深宫里已经无人敢提及的往事。
“说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样的女人了。”
“不，不止我这一辈子，是从有史以来，再往后千百年之后，这个国家，这块土地上，都不会再有那样的女人了。”
项玉环知道，他说的那个女人，指的就是这个民族历史长河中。
从远古至今，再到千年以后，只要谈起女人都绕不开的一个名字。
大周第一女帝，也会是华夏第一女帝的，武皇帝，苍穹！
谈及这个女人，就连项玉环这种注定名留史册的女人，眼中都难免出现异样的神色。
武苍穹和项玉环这两个人，分别代表的是，女人的两种极致。
项玉环的沉默没有打断赵隆基的回忆。
他既像是在跟自己的贵妃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大周曾有一次差点改朝换代的危机，在当时那个时候，要是有人出了一丁点差错的话。”
“现在的大周就不是大周了，而应该国号为武。”
“而现在的江山也不再是姓赵。”
项玉环心里明了，这是在说当时女帝继位后，在这种男权封建社会下，必然会出现的继承权问题。
女帝继承的是赵家的江山，女帝的儿子姓赵。
但女帝自己。
却是姓武！
帝国究竟是还给赵家，还是从此由武家继承下去，在女帝暮年的时候，于朝堂之中出现了这样的分歧。
“也是在那个时候，当我登上王位之后，我明白了刚才跟元华那丫头说的那个道理。”
“这个天下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而是皇权与相权共有的天下！”
“那样一个惊才绝艳，资质横断万古，那样一个骄傲的女人，即使握住了这个天下最高的权柄。”
“但她最终……竟然也还是输了！”
“天下无论如何都是赵家的，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
“这个江山始终都会是赵家的江山，这不仅是由坐在皇位上的人决定的！”
项玉环陷入了沉默。
既是沉默于同为女人的武苍穹失败了。
即使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苍穹，但她仍然受这世间力量的管辖。
同时也是为赵隆基从这话语中透露出的无力而沉默。
“所以呢？”
项玉环问。
“所以这跟太子成为你的担忧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这里，赵隆基忽然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就在今天的朝会上，我又看到了当年的那股力量，当年那股支撑我登上皇位的力量。”
“它又似有似无地出现了，萦绕在太子的身边！”
“他们，终于又找上了太子，胁迫着他走上登临皇位的道路！”
“无论他是不是愿意，也无论有谁会阻挡在他们的前面。”
“我曾经见识过那个力量，所以终我一生，解决世家的问题都会是我的心腹大患！”
项玉环明白了，他所说的那股力量指的就是世家，指的就是相权。
因为皇权和相劝是共享有天下的。
所以这个江山的主人是谁，也就不是皇帝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失败的人就会像当年的武家一样，没有人能存活下去，京城所有姓武的人都会被屠戮殆尽！”
“现在也一样。”
“一旦这一轮的角逐中皇权再次失败，那所有与皇权有关的人就都会死！”
所有与皇权有关的人，那自然就是指作为皇权延伸的外戚。
也就是项家。
项玉环，项国忠，项燕。
然后因着项燕而牵连进来的元华公主。
作为太子竞争者的三皇子。
所有人，谁也逃不掉。
……
百草堂。
贵妃宫里刚结束的这段谈话，一字不落地形成书面文件呈现在了项燕的手中。
读完这些话的项玉月也是陷入了沉默。
良久，项玉月才似有后怕地问起项燕。
“这个所谓的世家，也就是相权，真的如圣上说得那么可怕吗？”
项燕却是神色不变，谈起这些话题之时，他总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有吗？没有吗？谁知道呢。”
有吗？
当然是有的。
作为后世人的项燕清楚这段历史。
后来，皇帝在胁迫中退位，太子在兵变中登临绝顶。
而皇上最心爱的那个妃子，魂断马嵬坡。
所以赵隆基说得对，可别小看了这群只要皇帝发怒就会全部瑟瑟发抖的大臣们。
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大臣有皇帝任命才能成为大臣。
而皇帝自然也要有大臣支持才能成为皇帝。
大臣不听话的话可以砍掉他的脑袋。
同样的，要是皇帝不听话了呢？
那自然也可以换一个皇帝！
反正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姓赵就行了。
至于谁来坐。
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