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郑国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去咸阳狱走一趟。
昨日陛下突然召他入宫,说是为了写书之事,还刻意提醒他没有头绪的时候去一趟咸阳狱。
虽然说这提醒有些刻意,但郑国还是决定试一试。
说不准扶苏公子还真的有办法。
只是不能暴露身份一事,他有些不明不白,却也不敢忤逆陛下的意思,想着应该好好计划一番。
下了早朝,郑国换了一身常服,便只身去了咸阳狱。
他到牢房的时候,就看到扶苏端坐在席上和一个男子相谈甚欢。
那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一身儒生的服饰,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却是不俗,不由得让人多看两眼。
他没有多想,站在栅栏外面,恭敬地说了一声:“苏公子。”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的说话声顿时停下来,扶苏回过头看到来人,神色顿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郑国不由得微微躬了躬身子,说道:“昨日去你府上,听你父亲说你被关到咸阳狱了,我来看看你。”
听他这么说,扶苏松了一口气,主动和冉方解释:“这是我的朋友。”
冉方坐在那里也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倒是郑国,看扶苏对这个儒生如此恭敬,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但心中好奇这冉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够和扶苏公子如此亲近?
但就在郑国发呆的时候,扶苏却是开口询问了。
“今日你来所为何事?”
扶苏看着突然出现在咸阳狱的郑国,心中有些奇怪。
郑国回过神来,无奈一笑。
“我来是为了修书一事……”
冉方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人难不成是修书的人?
但下一秒,郑国便接着说道。
“朝廷不仅在修书,还召集天下能人写书。”
“我便想着自己也写一本农书,交于朝中大臣,说不定能够重振我这一脉的学说,只是苦思了几日也没有个头绪,便想着来问问你。”
听到这话,冉方却是忍不住笑了。
这几日他和扶苏交谈甚欢,不得不说扶苏本事还是有的,但写书可是个技术活,不是张张嘴就能出来的。
这郑国追到牢里问如何写书,似乎有些诡异了些。
正等着扶苏给出注意的郑国,看到冉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生气,语气不悦地问了一句:“这位公子笑什么?”
冉方摇摇头,收敛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半躺在那里喝了一口茶。
“无事,你们接着说。”
郑国刚要开口斥责冉方不敬,就被扶苏拦住了,“这是我在狱中结识的儒生,冉方。”
“孔先人徒弟冉方的后代,颇有才学。”
“短短几日,我在牢中跟随先生学到了不少的知识。”
等扶苏说完,郑国早已睁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眼前的冉方居然来头这么大!
孔子亲传弟子的后人?!
难不成陛下昨夜说来狱中可以询问扶苏又不让暴露身份,是和这个叫冉方的有关系?
不由得,郑国看向冉方的眼神也缓和了不少。
“刚刚有些唐突,还望冉公子见谅。”
见冉方摆了摆手,郑国不由得好奇道:“在下郑……学,特意来此询问苏公子如何著书。”
“但看刚才先生的态度,对此事似有一些别的看法?”
站在旁边的扶苏,早已猜透了郑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八成和父皇有关系。
想了想后,看着冉方说道:“昨日公子曾说,若是能著一本农学之书,对天下百姓来说也是一件益事。”
“这郑学对农耕之事也有些了解,若是由他来写这本书最合适不过了。”
“而且这郑学和丞相也是旧友,若是他把此书交给丞相,确实能与丞相说得上话。”
“若是先生有写书良方,不如说于郑学听听。”
听完扶苏说完,郑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件事主要的症结还是在冉方身上!
他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给冉方行了个礼,很恭敬地说:“请先生赐教。”
冉方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对他这么客气,而且还是一个年过半百之人,他感觉自己都担不起这个礼。
更何况刚刚扶苏说了,这郑学也有些人脉,即便是出不去,也能够结交一番。
当即便冲着其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你不必如此。”
“既然你与苏公子是好友,那也不是外人。”
“这件事很简单的,既然是写农耕之书,自然是要从农业技术开始入手,最好是要深入农耕之中才能知晓如何种田,不然写出来的东西也是纸上谈兵罢了。”
“各种农作物的种植技术和生产技术,这些都要有经验,和大量确切的数据,把这些都整理出来,做成图册,不就成书了吗?”
冉方说完,郑国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迟疑了一下,说:“农耕之事我虽说会一些,但是最熟悉的还是修渠之事,让我来告诉百姓如何种地,怕也是有些做不到的。”
说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那里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就直直地看着冉方,等着他的回答。
冉方嗤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轻松地说:“写书之事,要总结多人的经验,哪是一人可以完成的?”
“大秦的农作物有禾、麦、黍、稻、荅和菽,每一种的种植与生产都不一样,难道你还能一个人把这些事情都做一遍吗?”
“这农耕之书,不仅要写现在的种植技术,更要有创新的农业技术才行。”
“例如可以写培育水稻、大麦新品种的方法,还要把研究土壤、气候、栽培方法对作物品种变化的影响。”
“还有如何改变动植物的品种特性等,这些都是可以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方法。”
“有了这些技术,才算是写一本真正的农耕之书,记住一句话‘土脉历时代而异,种性随水土而分’,这就是精髓。”
冉方说完,站在那里的郑国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呆呆地看着冉方,心中早已掀起了无数的惊涛骇浪!
他万万没想到,这关在牢里的冉方竟然能说出这等言辞!
怪不得陛下让自己来问他,有些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尤其是“土脉历时代而异,种性随水土而分”这句话!
简直把他要写的书一句话就概括了。
若是想要写成陛下要求的书,看来一定是要听冉方的了。
想到这里,他的态度就更恭敬了,这次不是因为陛下和扶苏的态度,而是他从心底里对冉方的佩服。
“先生所言甚是,可这些方法我闻所未闻,不知公子有何见解?”
看出了冉方眼中的迟疑,他想到刚才扶苏说的话,接着说:“若是能得先生教诲,我一定去与丞相说些好话,把先生从这咸阳狱中放出去。”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扶苏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中有些怀疑,难道是父皇松口了?
冉方听完心下一喜,看来自己这出去是有望了。
“既是如此,那我便把这些说与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