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王知晖总是给她一种违和的感觉。
明明身处高位,做出的行为却十分畏手畏脚。
“林姑娘,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希望你能够为我保密。”王知晖道。
林年年摇了摇头,一脸和善:“大人言重了,我跟大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大人既然选择将心中的痛处告诉我,那我必然不会在众人面前揭露大人的短处,今日一别之后,我们只当未见过,大人是奉城的知府,我是奉城的仵作。”
“自然最好不过。”王知晖正中下怀,看向林年年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欣赏,“姑娘,你会前途无量的。”
“时候不早了,姑娘,在下就不奉陪了。”拱了拱手,王知晖开口请辞。
“明日便是王大人上任之时吧。”林年年也没多留他,笑着祝贺道,“那我就祝大人马到功成。”
“如此,那就多谢姑娘吉言。”王知晖笑的眉头舒展,回身想要走,却没有留意脚下的路,脚底下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小石子,一脚踩上去,又湿又滑。
他惊呼一声,整个身子往后仰去。
“大人小心!”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
王知晖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直到彻底稳住了身形,这才惊魂未定,在头上抹了一把冷汗。
林年年注意到,王知晖似乎陷入了虚脱,整个人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姑娘见笑,王某身上有心病,刚才的事情确实是让王某措手不及。”
王知晖身后是护城河,倘若不是刚才林年年眼疾手快,他势必会跌落在河水中。
王知晖不会游水,护城河又深又急,掉下去之后倘若不及时救助,必然会出事。
“那以后大人可要注意了,毕竟,不会有人救大人第二次…”林年年着重咬了最后几个字,她松开抓着王知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大人再见!”林年年面色平淡,脸上带着微笑。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王知晖没说什么,匆匆离开了。
直到王知晖的影子彻底在眼前消失,林年年收回笑容。
她俯下身子捡起一块光滑潮湿的碎玉来,从怀中掏出帕子在那上面擦了擦。
莹润的玉倒映着她此刻的脸色。
面无表情,甚至带了一丝阴沉。
王知晖脚下的玉是她放的。
作为林大将军的女儿,林年年多少也会一些拳脚的功夫,虽然不精,但是做些手脚还是绰绰有余。
人只有在最惊恐的状态之下,才能浮现心底的一些秘密。
她将那块儿玉重新用帕子包好,放在怀里,极目远眺,放眼之下,是湖光水色,潋滟非常。
她今日,没带手套。
也正是刚才那一下,让她听到了王知晖的心声。
王知晖有问题,从林年年见到他第一面就这么觉得。
刚才那一下,也证明了她心中的猜想。
王知晖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心中冒出的念头居然是边关之事。
边关,又是边关。
林年年拼命忍住想要把他推进河里的冲动。
她就知道,在李政手底下干过事的人,一个两个都不清白。
当年林大将军战败身死,或许旁人不晓得内情,可是林年年知道。
那染满父兄鲜血的信笺,清清楚楚的述明了战争的经过。
“…朝廷千万儿郎勇士,死守关内数月,城中已无存粮,如此,将士饥寒交迫,已无余力奋战…”
边关的仗打了整整三个月,林家军整整三个月没吃到早饭。
饿了先是吃马的豆料,豆料吃干净了,就开始吃死马肉,战死的人肉…
那是何等惨烈的一幕。
可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林家众人已然身死,林年年下了诏狱,在昏暗的监狱中读到这封信,字字泣血…
她不晓得王知晖到底属于哪一个环节,可是既然他提到了边关一场战役,那么此人绝对和林大将军的身死脱不了干系。
林年年眼眶通红,她走到护城河边上,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在湍急冰冷的河水里。
直到感受到脸上的一片麻木,林年年这才猛然将头抬起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
林年年冷笑一声。
她发过誓,害过父兄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是夜,夜凉如水。
王知晖将明日走马上任的蟒袍一丝不苟的放在红漆木的托盘里面,油灯之下,他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一条,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如同鬼魅一般。
在他的面前,挂了一幅女人的小象,画中的女子飒爽英姿,胯下骑了一匹枣红的骏马,身上盔甲,做骑射状。
王知晖痴迷的伸手,仿佛怕惊扰了画中的女子一般,只在触碰到画中女子的脸时,又猛然间缩回,如同被火烫到了一般。
“…李政终于死了…”他神色迷离恍惚,脸上表情似癫狂,语气似哭似笑,如同疯魔一般。
“他死时可是受了不少的罪,官府那帮人,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区区一个命案查来查去查不清楚!”
“他的位置终于是我的了!媛儿,你听到了吗?终有一天我会把这个地方欠你的,一点一点都讨回来!”
他眼中爆发出一丝狠厉,仿佛想到了什么,语气之中不再柔和。
“奉城的人,都该死!一年前,他们就应该被狼族的铁蹄践踏!”
“当然我也该死。”
“可是我还没有活够啊,媛儿…”王知晖语气喃喃,取了那画,凑在脸上,慢慢的贴近。
“媛儿,你再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就让这奉城的人一块儿给你我陪葬!”
“一年?”屋中的油灯突然间闪烁,紧接着突然间熄灭,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女子的声音,语气之中带着讥笑。
“谁?”王知晖抬头,他看见那盏油灯熄灭之后,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屋里吹过一阵凉风,将那缕青烟给吹散了。
可那道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王知晖迅速将那幅画给卷起放在怀里,他抽出了放在桌边的长剑。
可只刚往前迈了一步,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间。